事實證明，人無論多遲鈍，總會有個限度的。

　而敬君宇的限度竟然是整整九天！

　小香看著眼前這個手足無措的男人，不禁暗暗搖頭。

　如果說第一天是被前夜那一吻吻暈了頭腦還情有可原，第二天相信仆人所說的“小姐身體抱恙”也能理解，那第三天，第四天……直至第九天！你一人每天傍晚在花園小亭附近逛悠，卻連平時幫忙傳話的我小香的影子也看不到，你就不會覺得奇怪哦?你的神情一天比一天心焦，結果每每總是抱著更大的失望而歸，回府後也麻煩你好好反省一下呀！唉！罷了，看在你今日早上終於發現出問題，懂得埋伏一旁將我截下，我就點撥你兩下，至於能不能參透，就看你的本事了。

　想到這裡，小香故意畢恭畢敬地拜了拜:“敬將軍有禮了。”

　萬幸的是，敬君宇馬上聽出問題了:平時的小香在雅兒面前，對他也只會隨意一拜;對他的窘態，她笑得比雅兒還燦爛;重陽之夜，小香明明已改口喚他“未來姑爺”……種種跡象表明，雅兒果然是在回避自己，自己又捅萎子了，而且問題還相當大條。

　小香行了禮，抬頭見敬君宇傻愣在那兒，作勢就走。敬君宇被這個飄動的身影閃回了心神，連禮儀也顧不得了，轉身又把小香攔住:“小香姑娘請留步！”

　小香低頭應道:“請敬將軍吩咐。”

　“……明日便是雅兒姑娘的生辰。敬某鬥膽請教小香姑娘，雅兒姑娘喜愛何物?”那夜雅兒離開前還笑吟吟地，怎麽短短一日就從觀音變成羅刹了?思來想去，只有“自己對她的生日未表態”這件事能惹她生氣了。

　“稟敬將軍，七小姐說過了，生辰年年有，過一個便少一個，生辰本是傷心事，再者枉生十七年，對新漢毫無建樹者，何必慶生?禮物不要也罷。”小香冷冷地把夢夢的原話複述了一遍，雙眼卻壞壞地撲閃著，捕捉敬君宇撞上鐵板的表情。

　這個充滿著愛國主義色彩的理由果然令本來就口拙的敬君宇啞口無言。這，這回答到底是怎樣啊?一番對話，他好像還沒搞清楚雅兒生氣的原因耶……

　小香看他一臉苦惱，決定好心地提醒他一句:“七小姐本非愛慕虛榮之人，又豈會因小小賀禮而遷怒於未來姑爺?”而且以你愚笨的性格，因你所送禮物而生氣的可能性會更大啦，“七小姐只是怕有人誤會她不修女德，有辱了敬府的門楣。”一想起敬謙那副嘴臉，小香就火大。

　不修女德?

　敬君宇腦海中馬上浮現出重陽夜離別前的那一幕，棱角分明的臉霎時均勻充血。雅兒莫非對那一吻介懷至今，是故羞惡而不願相見?他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敬某並不介意！”

　……

　什麽！

　你還不介意！

　小香氣得雙眼噴火，話從牙縫中字字迸出:“如此說來，連敬將軍也認為七小姐不守婦德，有辱敬家門楣咯?”

　敬君宇慌忙擺手:“小香姑娘誤……”

　“罷了！”小香肺都炸了，狠狠地一跺腳，“七小姐對敬大人的性情流露，萬萬沒料及在你們敬家人眼中會是如此不堪！七小姐對敬大人真心實意，不意到頭來會換來如此羞辱！小姐真是盲了心，瞎了眼，才會屬意於你此等無情無義之人！早知如此，七小姐當初還不如答允嫁予郭表少爺好！”罵完也不回頭，怒氣衝衝地跑走了。

　那頭被罵得狗血淋頭的敬君宇一動不動地呆站原地。他覺得全身空洞洞的，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小香跑開，卻連開口挽留的力氣也消失了。

　誰能告訴他，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今天本想找小香問個究竟，不料事情還沒搞清楚，反而把她也徹徹底底地得罪了。

　然而，從小香的反應來看，他終於知道事情太嚴重了，嚴重得……他這次，好像真的要失去雅兒了……

　*

　“嘭！”房門被可憐地踹開，一個小巧的身影直衝了進來，聲音也隨之而至:“七小姐！”

　夢夢被哭著鼻子撲入她懷中的小香嚇了一跳，連忙從床上掙扎坐起:“怎麽啦?”

　小香哭哭啼啼地，把自己剛才與敬君宇的會面向夢夢複述了一遍。

　“你這丫頭啊！”夢夢不知好氣還是好笑，隻得輕拍小香因搐泣而抖動的後背，“你真的誤會君宇了。我猜，他是指不介意我沒有淑女氣質，並沒有辱沒他家聲譽之意啦。”

　“七小姐就愛偏著敬將軍！”小香吸了吸鼻子。

　“小香妹應該清楚他的為人吧，你怎麽可以因一時的怒氣就把他以前對你的種種好處都否定了呢。”夢夢見小香低頭不說話，又輕歎了一句:“憑他的情商，現在肯定還沒猜到他的回答哪裡惹你生氣了。”唉，他今晚肯定也不好過……

　“情商?”小香擦擦眼角的淚花，一臉不解地看著夢夢。

　“……就是……他因‘情’受‘傷’的經驗啦。”

　“哦。”小香恍然大悟地點點頭，“但是，稟七小姐，小香近日所見，未來姑爺真的很‘情商’誒。”

　夢夢心頭一緊:“怎麽說?”

　聽著小香繪聲繪色的描述，夢夢的心也愈加沉重。她不用想也知道敬君宇這幾天有多難受，然而每當她升起要與他相見的衝動，敬謙的質問就會在她耳邊響起。敬謙罵得對，見了面又能如何?見面只會讓君宇繼續活在她的欺瞞之中，然後越陷越深，直至不能自拔再發現真相為止。一想到他發現真相後可能比現在更痛苦，夢夢就寧願現在自己表現得殘忍些，於是硬下心腸閉門不見。

　但為什麽明明是她故意閉門不見，心裡卻老掛念著敬君宇的現狀呢?最詭異的是，這幾天她明明一直有在反省自己欺負他的種種，為何腦海裡一浮現他愚笨的樣子，她竟然會竊笑?穿越後，自己的心腸不至於變得這麽壞吧！天啊！以她這種心態，今後還怎麽和君宇相敬如賓啊?

　等等，倘若現在拒不相見，以後當真成了親，雖說君宇不會與她計較，兩人相處一定會超尷尬的。唉，那位叫趙弄雅的小姐快回來吧，幫她收收這個爛攤子嘛……

　不行不行，以趙弄雅的脾氣，說不定立馬休夫，然後款款跑去改嫁郭豐了，這不傷透君宇的心才怪！那她情願尷尬，也不要趙弄雅回來……

　可是，趙弄雅什麽時候回來、她什麽時候走，誰也沒有決定權，說不定她明天一睡醒，就發現自己回到現代了。如此一來，現在果真不應再見敬君宇，好讓他徹底地死心……

　“啊——！”發現自己又陷入這幾天的苦惱之中，夢夢抱頭長歎。

　“七小姐，畢竟未來姑爺也見識過‘情商’了，小姐的氣也消了罷?不如就此饒了未來姑爺吧?”小香不明白，七小姐這幾天為未來姑爺長嗟短歎地，卻又偏偏不肯相見，這是不是叫“自作孽”啊?

　夢夢咬了咬發白的嘴唇，苦笑道:“小香妹，聽你這麽說，我更不能見君宇了。”

　“啊?這，敢問七小姐，這又是為何呀?”罪魁禍首明擺著是敬謙，受折磨的卻是未來姑爺，他也未免太可憐了。

　“唉，”夢夢輕歎一聲，“也許當初我選擇了嫁給郭豐，現在就不需要這麽煩心了。”

　小香聞言大吃一驚:七小姐是認真的嗎?那未來姑爺怎麽辦?

　夢夢像是猜出她的心思，忍不住笑了:“你不是一直嚷嚷侍奉郭豐有多好多好的嗎?”

　“雖是如此說……”小香低頭不再言語。

　夢夢也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她皺了皺眉說:“我說小香妹，你不會是罵了君宇一頓，就忘了我吩咐你的事吧?”

　被一言驚醒，小香連忙從懷中抽出一段白色絲稠，再次把夢夢氣得直翻白眼:“我就知道！小香妹，我說的絲薄，並不是指用絲稠做成的月經布！”

　是的，這是自夢夢穿越以來的第一次。鬱悶的是，這也是她第一次嘗到了因體弱而經痛，以及身邊沒有衛生巾的滋味。

　“稟七小姐，此乃經帶。”小香把絲稠展開，果然比剛剛拿來的月經布短多了，稠布四角還有細布條系緊，使人聯想到現代的性感小內褲。

　夢夢喜出望外地伸手接過:“咦?這稠布間包著的是什麽東西?細細軟軟的，比衛生棉舒服多了。”

　“稟七小姐，是香爐灰。”

　“……”

　夢夢更鬱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