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瑟然轉身,一抹白影消失在醉塵院赤紅厚重的木門內。再一轉身,身後多了另一抹白影——
奸驢看見我轉身時臉上還沒散去的失落,眼裡有一波漣漪蕩開,隨後便垂瞼笑道:“桑老板,今個是店鋪開張的大好日子,你不去招呼客人反倒在這裡落得輕閑,這可有點說不過去了。”
我瞪了他一眼,不屑的說:“我家晨兒和晚兒正在幫我記錄整理著今日客人的訂單,到是你這大老板整日遊手好閑的。就說今個這發布會,你除了出錢搭個台子,你還貢獻了什麽?醜話說在前頭,這店鋪的前期工作我基本上做完了,以後的經營就由你這大老板折騰了。我就隔三岔五的來巡視一下,接一些重要客戶的設計。那些小顧客們的設計就讓師傅根據我整理的各種服裝原形延伸改造一下即可。不要指望我會為你這頭鑽在錢眼裡的死驢做個朝九晚五的上班族,要不是為了我家狐狸的……”
話還沒說完,我突然意識到盔甲男還在身邊。於是硬生生的把冒到喉嚨裡的話噎了回去,轉頭,看見那燦若星辰的眸子此時正疑雲滿目。
奸驢還算有點良心,見我噎在那說不話,立馬接話轉移話題道:“公主可知那鈺凌姑娘的舊病是如何落下的?”
我落寞的低頭,道:“我從來不知她有舊疾在身,又怎會知道那病根是如何落下的?”
我從來不曾想過要主動去了解狐狸的過去,所以知道育齡婦女的存在後也沒有找人調查。一直想著要離開的人,害怕讓心背負太多的東西。
然而此刻,我卻突然想要了解這個女人——這個跟了狐狸四年的女人,這個甘願為穆家的一塊玉佩終生為奴的女人,這個能讓狐狸眼中憂霧彌漫的女人。
當你想要了解一個男人身邊的女人時,這意味著你已經開始淪陷了。
***
醉塵院*靜淩茶室。
我,盔甲男,奸驢三人圍坐在檀木雕花圓桌邊,室內茶香嫋嫋。
我輕抿一口青花瓷杯中的清茶,眸子轉向奸驢,開口打破沉靜:“帥驢,那育齡婦女到底有何舊疾?”
盔甲男同樣轉眸看向他,他放下手中的杯子,波瀾不驚的開口:“是四年前落胎落下的病根。”
我的頭頂頓時電閃雷鳴。
“那孩子正是穆大人的,而賜藥打掉孩子的乃是穆大人的親姑姑,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
啪嚓——杯落瓷碎。
盔甲男應聲拍桌而起,對著奸驢怒吼:“放肆!大膽阮靳律,竟敢在此造謠汙蔑皇后娘娘和穆大人!”
奸驢一臉鎮靜,輕抿杯口道:“尹將軍莫要激動,若是阮某有心要造謠汙蔑,又怎會當著將軍的面說這番話?阮某有的是機會單獨造謠給公主聽。”說完,眸子轉向嘴唇顫抖,沉默不語的我。
我眼睛直直的盯著奸驢深如清潭的雙眼,想要從中找到心虛的閃躲。所以當那深邃的眸子裡映出我慘白的臉時,我看到他刻意抑製的黯光澎湃湧動,可惜不是閃躲,是摻雜著不忍的疼惜。
正要去想為何他眼中會有如此深刻的情感,耳邊就傳來盔甲男嗑嘣作響的指關節摩擦聲。天呐,這小子該不會是一個激動把自個手指握斷了吧?
“公主如若不信,大可向你最信任的晨兒姑娘求證。阮某若沒記錯,當時奉命送藥來的正是晨兒姑娘。”
突然,我腦中閃過晨兒冷若冰霜的聲音:“若不是因為她那張臉,皇后娘娘四年前便了斷了她!”
脊背一陣冰冷。
“夠了!阮靳律,你若再敢信口雌黃的捏造謊言汙蔑娘娘和穆大人,尹某今日就取你項上人頭。”話音落地,盔甲男從腰上的黑錦緞腰帶中抽出一把薄如蟬翼,冷光銳閃的軟劍架到奸驢的脖頸旁。
鋒銳的刀刃在陽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暈,我頓時渾身驚出了冷汗,蹭的一下站了起來。這驢子心理素質還真是一級棒,在命懸一線之際居然能夠依舊面不改色的悠然品茶。
我看盔甲男殺氣騰騰,臉黑的跟包公大叔似的,立馬開口勸架:“師傅快快住手,他的話是真是假我找晨兒驗證便可知曉。你可千萬不能一時衝動錯殺了好人。”
說完,我便覺得自己說錯了話,這驢子怎麽會是好人呢?於是連忙補了一句:“驗證過之後,要殺也不遲。現在我還有話要問他。”
盔甲男看了我一眼,臉色稍微轉好,抬臂收回軟劍。
我見劍被藏入腰中,立馬上前拉住他的胳膊把他往外拖。在門口苦口婆心的勸了半天,總算把這發威的將軍弄到了隔壁屋裡蹲著。
呼!這盔甲男平日不是很穩重的嗎?今個怎麽就跟吃了炮彈一般?
進屋反鎖上門, 抑製住內心澎湃的巨浪坐回桌旁,望著奸驢故作冷靜的開口:“穆襲水可知道此事?”
“穆大人得知鈺凌姑娘有喜之後,允諾要娶她做側房,皇后娘娘得知此事鳳顏大怒,在穆大人奉命外出之時,賜藥墮掉孩子。不知當時皇后娘娘賜的是什麽藥,鈺凌姑娘被逼服了湯藥之後,不僅孩子沒了,今後也無法再生育。雖然穆大人並未因此嫌棄她,但宰相大人堅決不同意無法續代的鈺凌姑娘進門。現在想來,若不是皇后娘娘下令墮掉鈺凌肚裡的骨肉,恐怕公主現在的嫡妻之位也不會坐的這麽穩當了。”
噔——我腦中登時一片混亂。
沒想到平日裡待我如此親切的皇后嬸嬸原來也有如此狠毒的一面。
不過轉念一想——也對,若是心慈手軟之人,怎能在處處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后宮坐穩皇后之位?她這麽做無非是希望狐狸能夠迎娶最受寵的風瑜公主鞏固穆家地位,希望穆家嫡子出自尊貴的風瑜公主之腹!
看來,還是做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傻子比較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