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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嘯月傳奇》第4章 獻頭
一路上尚讓似是漫不經心的和秦弓聊天卻不停的探著他的底細。秦弓胸無城府隨問隨答。尚讓這才知道原來此子從小在禹王村由姐姐撫養長大卻生來便有通曉獸語、行走如飛的能耐至於拳腳功夫竟是跟姐姐學來的。尚讓又隨口問了些別的覺秦弓對村外的事一片茫然。知他果然是個鄉間少年隻是有些異能而已這才完全放下心來。

 此處離泰山不遠說話間便已到泰山腳下。泰山又稱泰岱當朝大詩人杜甫曾有詩雲: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蕩胸生層雲決眥入歸鳥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秦弓自小不曾出得禹王村外一箭之地哪裡曾見得這般景致不由得大聲讚歎。尚讓卻不再多說話隻是吩咐道:“晉王的黑鴉兵便駐在前方到時候看我吩咐行事萬不可輕舉妄動。”說話中連對李克用的稱呼也已改了。張放、許成一旁稱喏。秦弓也點頭道:“知道啦聽你的就是了。”

 順著山路轉了個彎便能見著李克用的大營。居中的大帳篷尤為顯眼那大帳篷前樹著一根旗杆粗如兒臂。杆上的帥旗正迎風獵獵作響旗上赫然寫著一個鬥大的“李”字。帥字旗邊又飄下兩條杏黃長幅左書:河東節度使;右寫:檢校右仆射正是中軍大帳。中軍帳四周又有七個小帳篷按北鬥七星陳列這算整個主營主營外是重重疊疊的兵營。兵營中人頭攢動似有無數人馬卻有條不紊絲毫不亂。光這陣勢便讓秦弓又是一番驚詫。口中隻道:“哇大軍果然不同一般好多好多啊!”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人多還是營帳多。旁人聽了隻是莞爾。

 到得營前只見營中諸將士皆黑衣黑甲正是天下聞名以彪悍著稱的黑鴉兵。

 尚讓本是降將向來受到排擠更不得李克用重用所以凡事總是十分小心謹慎連忙下馬而行。其余三人跟在他身後也都翻身下馬。四人走到主營前尚讓向營外守衛的士兵作了一揖道:“煩勞稟告晉王就說尚讓已然取得巢賊級。”

 那守著主營的士兵皆是李克用親隨根本不把尚讓這等小小的降將放在眼裡隻是哼了一聲道:“等著罷。”說罷懶洋洋的轉身入內稟告去了。

 尚讓依舊恭敬而立半點沒有氣惱。

 一旁秦弓按捺不住嚷嚷道:“不過是個看門的小兵就這麽大架子?”

 尚讓忙道:“噓噤聲不是答應我不亂說話的麽?”

 秦弓心中依舊不服氣又低聲嘟囔了幾句方才住口。

 過得一陣那士兵從中軍帳中走了出來道:“晉王傳你入內哩。尚將軍這回可立大功了!”說話的口氣與剛才大有不同。

 尚讓豈能聽不出來心想:“可以提著這顆人頭來自然是大功一件李克用這老賊想必高興得很。”臉上卻神色自若半躬著身子笑道:“辛苦大哥啦。”轉頭朝秦弓道“秦兄弟咱們這就入內覲見晉王。”

 秦弓撇了撇嘴想說:“晉王有什麽好見的?”猛然想到答應尚讓不可多說話的硬生生的將到口邊的話又咽了下去。那神情卻是古怪之極。

 尚讓牽著秦弓的手便往中軍帳走去。張、許兩人見尚讓並沒有讓他們一起入內也不敢跟隨隻得站在外面等候。

 當時天色已暗中軍帳中燃著粗如兒臂的牛油蠟燭。燭光將帳內照得通明。晉王李克用便坐在正中的虎皮交椅上他不怒而威更有令人不敢多看的醜陋他一隻眼睛半睜半閉只露出些許眼白;另外一隻眼睛卻睜得滴溜圓眼中凶光畢露目光宛如一道錐子一般直直的插到人的心裡。他下坐一白袍將軍輪廓與他有七分相近卻不似他這般凶橫的模樣反透出一股秀氣正是李克用長子李存勖。李克用有義子十數人號稱十三太保此刻分左右站在兩旁一個個龍精虎猛氣概不凡。

 尚讓一入營帳立刻單膝跪下向李克用稟報取得黃巢級一事。秦弓並不在意尚讓說些什麽隻是站在一旁東張西望將帳內這十來人一個個的打量過來。他牢記著對尚讓的允諾並不出聲心中不免對每個人胡亂評價起來。他眼光掃到站在左手最後一個人時卻不由得微微一滯一股奇怪的感覺猛然湧上心頭。此人看年紀大概比秦弓大了三、四歲長得瘦瘦小小然一張剛毅的臉配著精光四射的眼睛和抿得很緊的嘴唇使人覺得那小小的軀乾中似乎隱藏著無窮的力量全身上下每一寸都宛如精鋼鑄就的一般。秦弓並不知道他正是李克用的第十三個太保當初曾打虎救李克用更在雅觀樓將那宣武節度使朱全忠打得屁滾尿流由此聞名天下的李存孝。秦弓隻是感覺一見他一種很想與之親近的感覺油然而生不免多看了他幾眼。

 李克用聽罷尚讓的稟告掀須大笑:“哈哈巢賊不過蘚芥小疾不足為慮然能得到他的級也算是大功一件。尚將軍請起待我稟明皇上自然少不了你的封賞。”尚讓聞言站起喜形於色也不知這欣喜是真是假。隻聽得李克用續道“這麽說來這個小娃兒也大有功勞了?”

 尚讓向李克用說的話自然是半真半假其中順便把秦弓也帶在裡面更將他的能耐加油添醬的誇獎了一番。

 聽得李克用這麽一說尚讓連連點頭:“正是若非秦小哥相助我等也不能輕易取得巢賊的性命。”

 李克用道:“好好好。小娃兒你要什麽賞賜?說來聽聽呢。”

 秦弓聽到李克用說話卻並不回答隻是故意將腦袋左右亂晃眼珠子卻轉個不停。李克用又問了一遍“你要本相賞你什麽?盡管開口好了無須害怕。”秦弓依舊不說話隻是將手指著尚讓一陣亂比劃。

 李克用皺眉道:“難道這娃子是個啞巴不成?”

 尚讓心想:“我的小爺啊你搞什麽鬼呀?這裡是晉王的中軍大營你當是哪裡?”口中忙答道:“稟晉王秦小哥能說會道的很呢。”轉頭對秦弓說道“秦小哥晉王問你話你怎地不出聲啊。”

 秦弓吐了吐舌頭道:“不是你讓我不要說話的麽所以我才沒有響啊。”那模樣甚是可愛惹得在場諸人都忍俊不禁。尚讓也隻有苦笑而已。

 李克用哈哈大笑:“好個有趣的娃兒!”

 秦弓抗聲道:“喂我不是娃娃了我十六歲了。”

 一旁十三太保中的四太保李存信出聲喝道:“無理看到晉王也不知道下跪!”

 秦弓向李存信瞟了一眼李存信嚇了一跳那眼神竟比他的父親李克用更凌厲數分本來還想喝罵幾句卻全然吞落肚中臉色不由得泛青。幸好旁人並沒有察覺他的失態。

 李克用擺了擺手道:“無妨這孩子的氣概倒是不凡。”這李克用閱人多矣一眼便看出秦弓與眾不同。他的一隻怪眼又睜大了幾分。秦弓渾然不懼笑嘻嘻的看著他。李克用續道:“存孝啊這秦弓可與你有得一比啊。”

 一直垂手站著默不做聲的李存孝這才抬頭朝秦弓看去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疑惑過後眼裡卻多了幾分親切他微笑道:“存孝哪能和秦公子比呢秦公子少年英雄真是了得。”

 李克用聽得李存孝這幾句話心中甚是奇怪他深知這個義子雖然平時一向沉默寡言但最是桀驁不遜何曾會這般的謙虛。他也不多說什麽隻是道:“他是少年英雄你是英雄少年都很不錯。”

 李存孝並不說話又恢復了方才的模樣。一旁的李存信臉色卻不太好看依舊鐵青著臉只在鼻中輕輕的哼了一聲。

 秦弓這時開口道:“晉王啊其實我也不要什麽封賞我想留在這裡玩兩天不知道行不行啊。”

 李克用點頭道:“好哇今日巢賊授又可以見到秦小哥這般的人物值得慶賀。來人那設宴擺酒!”

 尚讓一旁打躬道:“降將張放、許成正攜著黃巢人頭在外等候呢。”

 李克用眉毛微揚道:“倒也是且把那賊子的人頭拿來讓我瞧瞧。”原來李克用並不很把黃巢一事放在心上若不是他對當今唐王還存一點忠君之心須不會來捉拿這黃巢如今已不成氣候的殘兵敗卒。而帶這十萬軍馬駐在此地也是揚威多於擒賊意圖震懾其余各路節度使。否則區區二數十騎又何必如此勞師動眾?

 少傾張放、許成兩人入帳。張放雙手將紗囊盛就的人頭高舉過頂雙膝跪下口中說道:“罪將參見晉王!”

 李克用點道:“把級拿上來!”

 張放站起身來依舊將人頭舉在頭頂低頭緩步向李克用走去。

 尚讓兩眼緊盯著張放不自覺手心裡已滿是冷汗。那數步之遙竟仿佛百丈之遠尚讓似乎可以聽得自己的心髒在猛烈的跳動著如同奔馬一般仿佛要奪體而出臉上依舊不敢露出半點異樣來。

 那張放卻似要鎮定得多。他走到李克用跟前雙手將人頭奉上自己雙手垂立站在一旁。

 李克用接過人頭仔細端詳那“黃巢”眼中還有著無數的怨怒不曾宣泄。李克用嘿然道:“也難為這賊子竟可以殺到長安做了那麽多天皇帝。”言語間有幾分佩服卻也似有幾分羨慕。心中卻是完全對這人頭不再有絲毫懷疑。

 張放忽然手腕一翻掌中立時多了一把亮晃晃的匕動作迅捷如豹直撲李克用。

 帳中諸人怒喝高呼紛紛奔上前去然那裡來得及。張放匕已然直奔李克用面門。

 急切間李克用將頭一偏避過匕斜肩便朝張放撞去。張放見一刺不中橫過匕又向李克用太陽穴刺去。李克用猛地大喝一聲。那一喝宛如半天裡下了個霹靂一般張放心神一震差點握不住匕哪裡還刺得下去。就在這一愣神間便見一團黑呼呼的東西朝自己奔來正中額頭一陣頭暈眼花。卻是李克用揮起手中人頭砸去。兩顆人頭一撞盡皆血肉模糊。

 就這兔起鶻落數下余人都已搶到近前。衝得最快的是尚讓他一個箭步便到張放跟前正好張放被人頭砸中向後倒下他更不說話橫過腰刀便將張放一刀砍翻。

 李克用這才站起尚讓慌忙下跪:“尚讓該死竟引來刺客請晉王賜罪!”

 李克用被這突然而來的襲擊也嚇出一身冷汗來定了定神擺了擺手道:“須怪不得你……”

 話猶未落尚讓身子微向前傾手中不曾放下的腰刀衝李克用小腹間刺去。這一刺用盡了他平生所有力氣擬要一舉得手再也不將自己的生死放在心間。

 那李克用卻似早有防范尚讓身子甫一動他便已向後退去飛起一腳朝尚讓手腕踢去。尚讓猱身撲上一把抱住李克用的腳向旁一扭。李克用立足不穩立時摔倒在地。尚讓手中鋼刀更不猶豫衝著李克用心口狠命刺下。

 眾太保齊聲呼喝手中早拔出兵刃朝尚讓背後砍去。可是已無法擋得住尚讓手中的刀。

 忽然橫地裡伸出一隻手來一把握住尚讓的刀。尚讓竟是再也刺不下分毫。刀刃被那手捏住竟是不能傷得那手分毫卻眼看著刀鋒逐漸卷曲。那手是精鋼鑄就的不成?就著麽緩得一緩十數把刀劍砍在尚讓背上縱是鐵人也承受不住何況尚讓?尚讓一聲虎吼向前竄出數丈卻不曾倒下。隻是站在營帳的角落呼呼喘氣。背後的衣衫裂了十來條口子露出裡面的鋼絲軟甲原來他早已防范周全。

 他轉身看著圍著他的十來人其中一人手中兀自倒捏著自己的那把卷了刃的腰刀正是十三太保李存孝。再看許成早已被砍成肉泥秦弓卻不知去向。

 李克用從地上跳起身來怒叫道:“給我殺!”

 尚讓一陣冷笑他敢行刺李克用早存了必死之心心中更無半點害怕隻是想到自己將那無辜少年秦弓也連累在內卻有些許歉疚。他握緊雙拳心知自己今日難逃生天但也不願就此束手待斃。

 他一聲狂叫正待向前衝去要和眾人拚個一死突然眼前一黑整個帳篷塌了下來。將眾人盡皆罩在裡面。眾人一陣亂罵亂叫。慌亂中尚讓覺得有人自帳篷外伸進手來抓住自己的一隻腳向外拖去。

 一出帳外他睜眼細看帳外已是黑夜滿天星鬥正自閃耀。而拉他出來那人的臉正在自己眼前那靈動的眼神調皮的笑意不是秦弓是誰?!

 尚讓大喜道:“秦兄弟你沒事?快逃吧!別管我!”

 秦弓搖頭道:“一起來就一起走你能騎馬麽?”

 尚讓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卻又彎下腰來再抬起身時一張臉在黑夜裡顯得格外慘白嘴角邊微沁血絲。原來他雖有軟甲保護卻也已被震傷內腑。

 秦弓身後正站著數騎馬匹也不知道他哪裡搶來的。秦弓低聲道:“上馬!”

 尚讓心知現在不跑再無機會逃脫也不再多說什麽翻身上馬。卻身子一偏差點摔了下來幸有秦弓一旁扶持。知道自己傷得實在不輕。心中苦笑不已。

 整個大營此時一片慌亂抬眼看去竟有十來個帳篷都燃起熊熊大火。眾兵卒都在忙著救火。尚讓心下奇怪卻看到秦弓一臉鬼笑顯然全是他搞的好事。兩人迅快馬加鞭趁亂飛馳而出。秦弓卻兀自牽著數匹馬兒不願放手。

 中軍帳一倒很快便被帳內的蠟燭燃著帳中數人忙亂的一陣才全部逃了出來雖然沒被燒傷也一個個焦須黃極是狼狽。李存信等人更是跺腳破口大罵。

 長子李存勖自去指揮兵士救火安營製止士兵的慌亂。

 李克用站在倒塌燃著的帳邊臉色極是難看沉聲道:“把尚讓給我抓回來!”

 李存孝更不多話牽過一匹快馬飛身追去。

 四太保李存信稍一猶豫也立刻跨馬隨後追出。其余眾太保不敢怠慢紛紛追了出去。

 那秦弓帶著尚讓亡命飛奔他每奔到一岔道口便放出一匹馬在馬臀上狠狠抽一鞭讓馬往岔道上跑去他們兩人卻朝另一條路上繼續向前。尚讓看在眼裡忍不住讚道:“好!”一未經世面的少年能有此妙著當見他確是高人一籌。

 待到空馬全然放完秦弓飛身跳到尚讓馬背上一把抱起尚讓跳落在地。讓兩匹馬分兩條道而行自己卻背起尚讓往山上跑去。他背著條大漢腳下竟是絲毫不慢一口氣直往山頂跑去。

 秦弓的腳力實在非凡一樁香工夫就已到泰山玉皇頂了。他放下尚讓兩人坐在山石邊休息。秦弓喘了口大氣笑道:“這回他們怕是追不上了。”

 尚讓方要答話忽聽得一個聲音道:“秦兄弟你怎麽就走了?”急抬頭看處一條人影現在面前。兩人立時驚得跳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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