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家事艱難
季竣灝去後,冼清秋與向玖便也各尋借口,相繼離開。花廳之內一時只剩下荼蘼與林培之兩個。
林培之看一眼憂心忡忡的荼蘼,畢竟安慰道:“別想太多,好在發現的早,不致措手不及”
荼蘼想想他這話,也覺頗有道理,因歎息了一聲,慢慢道:“我只是覺得,當年自己真是做錯了很多事兒”如果當年不是她,或者如今坐在晴柔位置上的那個人便是慧清了。
林培之被她這話弄得有些莫名其妙:“這事怎麽又與你有關了?”他疑惑問道。
荼蘼澀澀一笑,輕聲道:“其實慧清一直都很喜歡我大哥,只是我怕我大哥納妾會傷了我嫂子……”她慢慢的說著,將許多從來不曾對人說起過的話兒盡數說了出來,包括韓璀,也包括慧清,以及後來林垣馳忽然起意,送來侯府的那八名宮女,只是有意識的略去了前世慧清的所作所為。。
林培之耐心的聽著,待到聽完了,他卻不由的搖了搖頭,認真道:“荼蘼,有些事兒,卻是你想的太多了”荼蘼張口似欲辯解,他搶先作了個噤口的手勢,示意荼蘼有話過一刻兒再說:“我倒是覺得,你大哥若真有意納慧清為妾,便是你在裡頭攔著,也未必便能攔得住。而反過來說,他若當真不願納妾,即便那晴柔是當今皇上所賜,那又如何?從古至今,帝皇賞賜臣下美人之事多有,也不曾見有多少美人能被立為側室。更何況,垣馳贈你大哥宮女之時,還不曾即位”
荼蘼微怔,半晌才略覺心安的點了點頭。林培之微笑抬手,替她抿一抿微微散亂的鬢發:“回去小憩一刻罷我已吩咐下去,想來無須多久,便能有確實的消息了,屆時我們再行商量”荼蘼被他這麽一說,果然也覺出幾分倦意來,因朝他一笑,起身去了。
林培之目送她離去的背影,半晌終是緩緩蹙起了雙眉。帶些慵倦的將背靠在太師椅上,他仔細的思量著近日來所發生的事兒。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事態至此,卻還是大出他所料。
他原先一直以為林垣掣身後只有一個遠在西南邊陲之地的高雲飛,卻不曾料到林垣掣身邊卻還有一個陰狠歹毒,心計頗深的嚴婕妤。而這兩個人,一個精於算計,另一個則手握兵權,實在不可小覷。他想著,不由的笑了笑。看來,即便沒有他的支持,林垣掣也還是頗可與林垣馳周旋一番的。
既然如此,自己何妨將這盆水攪得更渾些,然後拍拍手離開呢。
不過,在此之前,他先得將季家從泥沼裡頭拉出來。這樣做,一來是為了荼蘼,二來也為了冼清秋,為了季竣灝與自己的這段兄弟之情。他想著,不由的輕輕笑了一下。
清平侯府內,季竣鄴與季竣灝兄弟二人對面坐在書房內,身邊並無一個服侍之人。
季竣灝此來季家,要問的本是慧清之事,誰料他才剛剛說到清雅,便見季竣鄴變了面色,及至說起慧清,季竣鄴的面色更是難看至極,讓他不由得愈發擔憂。
“大哥,你好歹也說句話兒呀?”他急躁的催促著自始至終不發一語的季竣鄴。
季竣鄴被他催逼不過,終是開口道:“慧清的事兒,我並不十分清楚。你該知道,當年她的婚事是娘一手決定的。後來,娘同我說,不可委屈了慧清,要我為那太學生尋個好前程。我便稍稍打聽了一番,誰料卻是不巧,吏部剛補了一輪缺,一時半會,竟沒個合適之處可以安插。我正為這事煩心,遠清卻剛好來拜會我,我便隨口與他說起。他一聽,便說他剛接了聖旨,這幾日便要啟程往西南,身邊恰少一個參軍,倒是可以給了那人……”
他沒繼續說下去,季竣灝卻已明白過來。季竣鄴當日必是將慧清夫婦托了給穆遠清後,便再沒問過。畢竟慧清當年雖未能如願嫁與季竣鄴為妾,但此事擱在韓璀心中,畢竟也是一根刺。
而以季竣鄴的性情而言,他自然不會為了一個家生的丫頭而弄得夫妻失和,惹人笑柄。
季竣灝深深吸了口氣,有些頭痛,西南?怎麽便會這麽巧,恰恰便是去了西南的他心中正自煩惱,那邊季竣鄴猶豫片刻後,終是開口道:“至於清雅……”
“清雅?清雅怎麽了?”季竣灝猛可裡聽見清雅這個名字,立時一震,急急問道。他適才便注意到季竣鄴在提到清雅之時,神色頗為有異,但因著慧清之事,一時未曾顧及。
季竣鄴苦笑了一下,道:“竣灝,我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咱家從前有四個慧字排行的丫鬟”
季竣鄴抬手敲敲自己的腦袋,想了好一刻才道:“除了慧紋、慧清與慧芝似乎是還有一個。不過我卻不大記得她喚作什麽了。是了,她似乎比我們都要大出不少”
他因自幼體弱,少時便即離家學藝,因此對家中的許多事情並不十分清楚。
“她叫慧英……”季竣鄴歎了口氣:“你少時少有在家,想來是不記得她的。但我卻記得極是清楚。娘親嫁過來時,身邊除了四個陪嫁的大丫鬟外,還有八個小丫頭。慧英就是其中之一至於慧紋、慧芝等人,卻是後來才到了娘跟前的”
初到季家之時,慧英年方九歲,乃是八個小丫頭中最為年幼的一個。段夫人過門不久,便產下了季竣鄴。論起來,慧英也不過比季竣鄴大了十歲。季竣鄴懂事伊始,便有慧英在旁服侍著,因此他與慧英的關系也格外親密。產下季竣鄴後,段夫人又接連產下季竣廷與季竣灝兄弟二人。
幾年下來,段夫人身邊的幾個大丫鬟陸續被放了出去配人,原先的小丫頭也慢慢成了大丫鬟。因季竣鄴與慧英親密,且她性子靈巧慧黠,段夫人便有意無意的將她留在了身邊,一直不曾配人。
卻不料一拖二拖之下,卻拖出事兒來了。季竣灝出生幾年後,段夫人再次懷孕,卻不料便在段夫人懷孕期間,慧英卻與季煊好上了。段夫人已有了三個兒子,一心便盼著能得個女兒。這一日便去了萬佛寺焚香祈禱,卻不料回府之時,恰撞上季煊與慧英二人在一起。
段夫人與季煊結縭多年,素來恩愛有加,從無口角,而一直以來,季煊也從未表露過有納妾之意,故而她也一直以此為傲。卻不料今兒卻見了這一幕,怎叫她不大受刺激。季煊聽得外頭段夫人的聲音,也自大吃一驚,忙忙趕了出來時,卻見段夫人面色慘白,搖搖欲墜,當即想也不想的撇了慧英,急急令人去請太醫來。而若非太醫來的快,只怕這世上早沒有了荼蘼。但這事兒,畢竟還是傷了段夫人的心。季煊雖多方設法,卻仍無法挽回,最後隻得匆匆將慧英發賣出去,這事才算了結。
季竣鄴說到這裡,便自然的住了口,沒再說下去。季竣灝卻已變了面色:“大哥,你的意思……”
季竣鄴慢慢道:“那日荼蘼在我跟前提起這事,我心中第一想起的便是慧英。但又覺世上事未必便有這般的巧,因此便沒敢同荼蘼說起。荼蘼去後,我暗暗使人打聽了一回慧英的下落,隱約聽人提起,說她當初似是被賣去了江南……我已令人往江南打聽,只是一時半會的,卻還沒有消息”
季竣灝的面色愈發的難看,好半日才道:“那爹娘那裡呢?你可打算告知他們?”
季竣鄴苦笑起來:“事情一日不曾確定,我都還不想告知爹娘。爹娘如今隱於蘇州,過的正是神仙一般的生活,我們這些做兒子的,又怎忍心……”
季竣灝聽著這話,倒也深覺有理,不由的歎了口氣。兄弟二人對視一眼,好一刻,季竣灝才道:“只希望這些事兒,都只是我們在庸人自擾”季竣鄴默默點頭。
只是二人心中其實都明鏡也似,知道此事只怕絕非巧合。季竣灝又坐一刻,便起身辭了出去。季竣鄴一來是心中有事,二來又是自家兄弟,故而也不曾留他,便由得他去了。季竣灝出了清平侯府,在門口略站了片刻,走了幾步,卻又忽然折了回去,直奔榆錢巷去了。
他到榆錢巷時,已是將晚未晚時分,暮色清遠,四下裡已有朦朧之感。巷口的老榆樹下,納涼閑話的街坊卻比先前來時更要多了許多。季竣灝大略的打量了一回巷口,知道此刻進去,難免引人注目,因而只是在遠處細細看了一刻,便即轉身離開。回了寶親王府後,他在往翠竹軒的那條邊上躑躅了片刻,卻終於還是沒有過去,隻快步往自己所居的小院行去。
才剛走到院子門口,他便見著院內正有人閑閑的立在一棵開得正穠豔的石榴樹下。單薄而無太多裝飾的青色衣衫在晚風中獵獵飛揚,將她修長姣好的身形盡數顯露無遺,卻是冼清秋。
季竣灝怔了片刻,才走上去,叫了一聲:“清秋……”
冼清秋旋風般的回過身來,對他挑眉一笑,盡顯勃勃英氣:“你可算是回來了”
很顯然的,她已在這裡等了好一會了。
季竣灝有些無措的應了一聲,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因抬頭看看天色,問了一句:“你吃了沒有?”
冼清秋抿嘴一笑,答道:“還沒有不過我已令他們備好了晚飯,只等你回來。待用過了飯,我們再一道去那榆錢巷探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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