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失蹤
荼蘼聽了冼清秋的一席話,心中又已猜知了一些甚麽,便也沒了繼續閑聊了興致,說不一刻的工夫,畢竟借口鋪內有事。冼清秋聽見她有事,自也不好強留,約了再見之期後,便送她回了綢緞鋪。荼蘼下車,別過冼清秋,方往鋪內走了幾步,卻見安姐已嫋嫋走出。
一眼瞧見她,安姐也便吃了一驚:“嫵兒,你怎麽又回來了?”
荼蘼聞言,不覺一怔,下意識的回頭看去,卻見西面落日半掩,紅霞漫天,竟已黃昏。她有些尷尬的笑笑:“我……我想著你也該回府了,所以特意趕來與你同行!”
安姐看她神色恍惚,身邊又不見季竣廷與安哥兒,已知她是籍詞推脫,因抿嘴一笑,上前攜了她手,極是自然的說道:“也好,我也正有些話想要問一問你?”
荼蘼一笑點頭。便在此時,車夫已將車駛了近來,二人相視一笑,相繼上車。安姐猶在斟酌該如何開口的當兒,荼蘼卻已爽然道:“你所猜的,都沒有錯!”
“嗄?”安姐沒料到這般快便得了答案,不由驚異的瞪大了美麗的杏眸。
荼蘼淡淡道:“所謂的林公子,的確便是當今的皇上!”安姐既有心要問,她自也沒有隱瞞的必要。好在安姐並非不識好歹之人,便是知道了,想來也不會胡亂對人言語。
安姐面色驚疑不定許久,才顫聲問道:“你……他……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荼蘼笑笑,卻道:“我不知安姐可曾聽說過,大乾開國曾有十八英傑?”
安姐微愕點頭。大乾定鼎之後,曾封四公六侯十伯,而這十八家,便是大乾開國的十八世家,亦是人人口中所謂的開國十八英傑。這十八家的先祖輔佐大乾開國帝皇南征北戰,一統天下,其英雄故事流傳於市井街頭,整個大乾幾乎是街聞巷曉、婦孺皆知。
“那你便該知道,當日得開國高祖敕封為清平侯的正是季家!”
安姐一驚,脫口道:“季家?”
荼蘼頷首,望她一眼,笑道:“你如今可明白了!”她並沒打算將自己的事兒告知安姐,但季家之事,告訴她卻並不妨事。而且安姐知曉此事後,心中想來亦會安定一些。
安姐聽了她的解釋,細細一想,也覺有些道理,不覺心中稍安,因歎息道:“若果如此,我卻又有些不明白,好好一個公侯之家,怎麽卻會過來江南行商?”
荼蘼聽她胡亂猜測,不由撲哧一笑,隨口答道:“不過是家家總有本難念的經而已!”
安姐隻以為她是在暗示季府如今表面風光,內裡拮據,因一笑了之,果真不再多問。二人便又隨口談了幾句綢緞鋪內的事情,眼看馬車已到玉獅胡同,便也各自下車。
荼蘼抬眼看天,見已是晚飯時間,便與安姐一同往廳堂走去。二人在廳內喝了一盞茶,季竣廷便已走了過來。安姐見到季竣廷,立時想起他的身份,下意識的便起了身。荼蘼也跟著起身,瞧他身後,不見安哥兒,不免問道:“安哥兒呢?”
因安姐在旁,季竣廷也不便多說,隻簡單笑道:“那孩子不知怎麽的鬧起性子來,不必理他,我們該吃便吃!”荼蘼眸光微閃,也沒多問,便點了頭。安姐在旁張了張口,畢竟不好多問,隻得又閉了口,三人坐下,默默無言的用了飯。
用罷晚飯,安姐識趣的告退而去。荼蘼這才蹙眉向季竣廷道:“這是怎麽回事兒?”
季竣廷搖頭無奈道:“誰知道?今兒清秋來找過你後,他便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市集也不逛了,隻嚷嚷著要回府,我問他怎麽了,他卻又不肯說!”
荼蘼一怔,旋即一笑:“我去看看他罷!”言畢,便自加快了步子,往安哥兒處行去。季竣廷好笑的搖了搖頭,便也跟了過去。二人到了季竣廷所居的小院門口,恰見杏兒迎面過來。荼蘼立住步子,問道:“大少爺可用了晚飯沒有?”
杏兒對安哥兒房間努一努嘴:“這刻兒正嘟著嘴坐在那裡,獨個兒生悶氣呢,愣是不肯吃!”
荼蘼失笑,因吩咐道:“廚房裡頭有位姓薑的掌杓師傅,你去請他下碗清淡、精細的雞絲面來,再配幾個爽口的小菜,一會子送進來。我看看他去!”杏兒欣然應了,快步離去。
季竣廷笑著看了荼蘼一眼:“我就不進去了,你好好哄哄他!”
荼蘼笑笑,便自走到安哥兒門前,抬手叩了下門。
門裡安靜了片刻,旋即傳來安哥兒悶悶的聲音:“是誰呀?”
荼蘼含笑道:“安哥兒,是姑姑!”
裡頭的安哥兒聽了這聲姑姑,似是怔了片刻,房內才傳來安哥兒慢慢騰騰、踢踢踏踏的腳步聲,門旋即被打開了,安哥兒抬起沒甚麽神采的眼,瞄了荼蘼一眼,不情不願的讓了她進去。荼蘼失笑的跟了進去,若無其事的摸摸他的頭:“今兒這是怎麽了?飯也不吃?”
安哥兒耷拉著腦袋,半晌,才甕聲甕氣道:“冼姑姑為甚麽叫你做荼蘼?”他對自己小姑姑的印象雖已不深了,但因段夫人等人常在他面前提及荼蘼的名字,所以他對這個名字卻是耳熟能詳。今日忽然在街上聽見冼清秋喚了一聲後,嫵兒姐姐便與她一道去了。他又非愚笨之人,聯想起祖父祖母對這位姐姐異乎尋常的疼愛,自然生出被欺騙之感來。
荼蘼心中雖已猜到一些,但也沒料到這孩子竟這般直白的問了出來,一時竟也不知該如何解釋,斟酌片刻後,才勉強解釋道:“這個……你還小,等你再大些……”
安哥兒聽她將話題又扯到自己的年紀上去,不覺怒從心底起,跳腳大聲叫道:“我不小了!”
荼蘼猝不及防之下,竟被他唬了一跳,怔愣過後,忙抱住他的肩,哄道:“是是是,安哥兒已不小了,不過這事……”
安哥兒一聽這話,便知她還是不肯說,因憤憤的推開她的手,問道:“這事,祖父祖母和二叔都知道?”見荼蘼點頭,他便又問道:“那……林叔叔是不是也知道?”荼蘼繼續點頭。
安哥兒悶悶點頭,捧了下巴鬱鬱道:“原來你們都知道,就我不曉得!”
荼蘼被他那副神情弄得哭笑不得,伸指輕輕一彈他的腦殼,正要調侃他幾句,外頭卻傳來幾下輕叩,旋即傳來杏兒柔和的聲音:“嫵兒小姐,大少爺……”
荼蘼這才想起自己適才進來時,曾吩咐杏兒令廚房下碗雞絲面來,因怕餓壞了安哥兒,忙應道:“拿進來罷!”杏兒應著,便推開門,手中果然提著一隻食盒。
荼蘼也顧不得與安哥兒說話,便示意杏兒打開食盒。杏兒會意,便打開了食盒。
食盒剛一打開,便有一股子清香溢了出來,直引得人食指大動、垂涎欲滴。再看那雞絲面,果不尋常,根根面條白如霜雪、細如發絲,清淡的雞湯上頭,整齊的碼著紅黃青白黑五色細絲,再一細看,紅的是椒絲、黃的是筍絲、青的是蔥絲、白的是雞絲、黑的卻是香菇絲。雖只是一碗普通的雞絲面,瞧著卻是色香味俱全,與尋常雞絲面迥然不同。
安哥兒下意識的咽了口唾液,荼蘼笑吟吟的將那碗面推到他的面前,柔聲道:“來,嘗嘗!這面可要趁熱吃,等涼了,可就糊了,也就糟蹋了!”
杏兒應道:“可不是!”一面說著,一面笑著又從食盒裡頭取出四樣精細小菜一一放在桌上,安哥兒本已餓了,猶豫片刻,才舉箸挑了一口吃了。這一口下腹,頓覺這面條清而不膩、又香又滑,不禁大口大口、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不片刻,已吃了大半碗。
荼蘼見他吃得香甜,不覺也放了心。這位廚子,最擅的便是面條,荼蘼愛他這份手藝,故而特意花重金將他請來杭州。如今看安哥兒吃成這樣,也不由會心微笑起來。撫了撫安哥兒的腦袋,她溫聲道:“安哥兒,以後可再莫亂想了,等你大了,姑姑再慢慢同你解釋,可好?”
等安哥兒大了,這些事兒,想必也早解決了罷,她暗暗的想著。安哥兒從面碗裡頭抬起一雙黑黝黝的眼溜了她一眼, 輕哼了一聲,算是回應。荼蘼見狀,這才略覺心安。
等安哥兒吃過了面,她又陪他坐了一刻,直到見安哥兒頻頻揉眼,這才令杏兒來服侍他梳洗,自己則回了屋。盥洗上床後,她默默想著今兒冼清秋所說的,不覺有些微微恍惚。
陸家雖稱豪富,在長江一帶也算有些勢力,但陸家的那點家底,放在南淵島眼中,怕是不值一提。可是林培之卻肯鄭重其事的接見陸家之人,甚至與那人在書房之內細細言語,連冼清秋來見,都被拒之門外……她想著,不由的歎了口氣,愈發翻來覆去、輾轉難眠。
不知折騰了多久,她方才迷迷糊糊的睡去,正在半夢半醒之間,卻忽而聽見外頭有人“咚咚”的敲門。她輕輕蹙了下眉,有些不滿,但卻依然不願動彈。外屋傳來窸窣之聲,旋即是紫兒壓得低低的聲音:“這是怎麽了?大半夜的來叫門?”
“是……大少爺……大少爺,他,他不見了……”杏兒的聲音裡頭充滿了驚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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