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鍾後火勢得到了控制。
半個小時之後大火逐漸熄滅。
夜空不再像之前那麽明亮,清冷的月色下黑色的煙霧越發濃厚,竟有些遮星蔽月的意思。
張小劍不得不暫停了自己的砸牆計劃,一是因為身體的確承受不住,二是他砸破了足夠多的牆。
當他像死狗一樣趴在鄭嘉旋身邊時,警戒線後的許多人認出了他,他們發自心底的給予了張小劍歡呼與叫好。
只是意識都被震的有些混亂的張小劍並沒有轉過頭去揮揮手,而是不停的粗重喘氣,就像一台鼓風機。
洪辛書的嘴唇還在顫抖。
不知是因為後怕,還是因為看到了張小劍那一往無前的砸牆畫面。
鄭嘉旋則一屁股坐了下來,問了聲:“累不累?”
張小劍累的就差伸出舌頭喘氣,當然沒有回話。
喘息了好一陣子,他才開口問道:“怎麽樣了?”
鄭嘉旋明白這句話不是問自己怎麽樣了,於是回答道:“控制住了,應該很快就會熄滅,但好像還是有人...”
火勢來的太急太猛,死人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只是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張小劍還是難以避免的情緒跌倒谷底。
鄭嘉旋這邊話音剛落,就看到原本金碧輝煌現在卻被熏黑的酒吧殘破大門中走出了一行人。
他們兩兩一組,抬著單架,上面是白布,白布下隱約能看到漆黑,那是燒焦的肌膚。
一具,兩具,三具....
張小劍雙手撐起地面坐了下來,眼中沒淚,但再次呆滯。
人的生命就是如此脆弱。
在天災人禍之下,脆弱的就像是你隨意在路上走著不經意間踩死的一隻螞蟻。
張小劍無法想象躺在單架上人們的家屬得知了這個消息後會作何反應,更不懂這件事的後續責任需要誰來擔,甚至他現在連火災到底是為什麽發生都無從得知。
他只是感覺很悶,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大石,呼吸開始變得困難。
鄭嘉旋看到了張小劍的神色,她格外平靜的說了一句:“你知道我具體是做什麽工作的嗎?”
張小劍搖了搖頭,不明白鄭嘉旋在這時說這句話的意義是什麽。
鄭嘉旋道:“我是刑偵組的法醫,只要工作就要面對冰冷的屍體,時間久了,我開始覺得自己有些麻木,到現在我甚至很難想象我看到的屍體以前都擁有鮮活的生命。”
張小劍看向她,似乎明白了她為什麽喜歡在夜場玩。
因為夜場足夠熱鬧,足夠有煙火氣,足夠讓人感覺到生命的鮮活。
鄭嘉旋用手肘壓住了張小劍的肩膀道:“所以人死了就是死了,不要去想太多,今後記得要珍惜活著的每一天就好。”
張小劍能明白鄭嘉旋通過工作得到的感悟與理解。
只是明白歸明白,看著單架上的屍體,還是感覺氣悶。
於是他又咳了起來,只是這一次咳出了血。
血漬在地面上格外顯眼。
張小劍的身體呈蝦米狀還在繼續咳。
咳的有些意識模糊,他隻感覺到後面有人在拍他的背,耳邊的焦急話語聲有些聽不清,然後跌倒,然後暈厥。
————
耳邊是大火的燃燒聲音,眼前是一片火紅。
炙熱感讓全身上下感覺仿佛是在被針扎,張小劍吃疼醒了過來。
潔白的床單,濃重的消毒水味道,窗簾被風吹的獵獵作響,他發現自己躺在病床上,這裡應該是醫院。
看了一眼窗外,發現日出東方,晨曦的曙光有些紅,連帶著整片天似乎都燒了起來。
張小劍現在很討厭這種顏色,
他坐直了身體,發現洪辛書正趴在自己的左手邊睡覺,口水侵濕了床單。感覺到肺部好像有小蟲在撓,張小劍忍住沒有咳出聲,先是看到了自己身著的病服,然後又看到了放在床頭上的手機鑰匙等物品。
拿起手機,確定是火災發生後的第二天清晨,張小劍沒有打擾洪辛書,小心翼翼的穿上了一雙拖鞋,然後走出了病房。
來到病房外,關上門,張小劍這才咳了兩聲,覺得無比舒爽,又覺得肺部有點疼。
聲音在左手邊響起,不知道為什麽坐在病房外長凳上的鄭嘉旋抬起頭道:“能忍要多忍忍,從今天開始不能抽煙了。”
張小劍回過頭來,看到了換了上一身便裝,椅子旁放了一把拐杖的鄭嘉旋道:“我昨天是暈了嗎?”
鄭嘉旋點了點頭道:“體力透支,用力時憋氣憋到傷了肺,你怕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沒什麽大事,就是需要靜養。”
張小劍道:“那就好,我去買早餐。”
“都說了要靜養了。“
“我想回家靜養。”
“不行,至少在觀察兩天。”
“那早上也不能不吃飯啊。”說著張小劍的肚子開始叫了起來,他看了一眼鄭嘉旋紗布包裹的嚴嚴實實的腳腕道:“總不能指望你這個瘸子。”
鄭嘉旋似乎為了證明自己不是一個瘸子,單腿站了起來,撐住拐杖道:“那一起去。”
張小劍:“……,我覺得走到早餐鋪,我會被餓死。”
“你不能走太快,要注意呼吸,其實你才是真正的瘸子。”說著她一撐,用拐杖支撐住身體向前走了一步。
這時房門被推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還有些迷迷糊糊的洪辛書走了出來。
看著張小劍他道:“你們這要幹什麽去?”
鄭嘉旋看到洪辛書醒了,就又坐了下來道:“去買點早餐吧。”
張小劍也坐了下來,然後又低聲咳了兩聲。
洪辛書聽到鄭嘉旋的話‘哦’了一聲,然後進病房拿出了自己的手機和錢包,來到電梯前按下按鈕,只是很快腦袋還不是太清醒的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於是電梯門開了他也沒走進去,而是返回了病房前的長凳上,看著張小劍認真道:“哥,用不用給你買個包,十萬往上的?”
鄭嘉旋沒聽懂,什麽包,什麽十萬往上的?這是什麽意思?
張小劍卻能聽得懂,他沒忍住笑,只是一笑出來就忍不住咳,所以最後連笑帶咳了起來,半天沒說出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