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劍不懂火勢如何控制。
他也並不知道如何正確有效的在火場脫出生天。
他更不懂什麽是固體物質火災,什麽是液體火災,什麽是金屬火災電火災。
他只知道這一刻,他要砸牆。
砸開牆壁就可以救人,砸開牆壁就可以讓煙從裡面冒出來少熏死一些人,砸開牆壁就多了一個逃生通道。
所以,他要一直砸牆。
當張小劍兩錘就砸碎了一面牆時,站在一旁的消防員們有些驚呆,他們受過專業的訓練,但從未見過有人可以這樣直接砸碎一面牆。
錘面上是磚紅色,張小劍喘了兩口氣,問道:“這樣行不行?”
行。
不止是行,是太行了。
一名拿著SUMEI酒吧構造圖紙的消防員看著倒塌的牆壁難以抑製的眨了眨眼睛,然後怒吼道:“你跟我來!”
張小劍立刻拎著錘子來到了他面前,另一名消防員摘掉了自己腦袋上的安全帽,直接扣在了他的頭頂說了一句:“今天能少死多少人,就看你的了。”
張小劍聞言伸展了一下有些發麻的雙臂重重的點了點頭。
然後,拿著圖紙的消防員拉著他跑向了另外一端,指著面前的牆:“這裡。”
張小劍沒有任何猶豫,揮起了手中的錘子,卯足了力氣,揮舞著不知道有多少公斤重量的大錘發瘋一般的掄動。
爆起的手臂肌肉線條流暢,飛舞的汗水在空中墜落,巨響在耳邊轟鳴,每一錘下去強橫的反作用力都會讓他感到一陣有些惡心的難受。
但他知道,這無關緊要。
因為他從小就聽過一個道理——救人如救火,救火要比救人更快。
————
今天的夜色有些陰沉,SUMEI的大火映亮了本來並不好看的夜空。
SUMEI並不只是夜場,二層三層是KTV,四層是餐廳,甚至五層還有六層還有輕吧以及賓館。
大火從一層向上蔓延,熊熊的黑色煙霧衝向雲端。
樓下救生氣墊已經充滿了氣,街道四周全是人,不知是住在這附近的住戶,還是看到這裡火光趕過來的看客。
鄭嘉旋一瘸一拐的追著張小劍,額頭上緊貼著的發絲上全是汗珠,她的妝容已花,但眼睛並不花。
她不能理解,張小劍為什麽可以兩三錘就砸碎一面牆壁。
更不能明白,拚了命的張小劍現在正在承受怎樣反震痛苦,她只是想看著他,在這樣的時刻,似乎只有看著他心中才會少感安定。
又是一錘!
巨大的撞擊聲音仿佛要震碎人們的耳膜。
張小劍掄完這一錘之後倒退了足足有五步有余,響亮咳聲出自他的喉嚨,就像是剛才的落錘聲傳進周遭每一個人的耳中。
站在遠處的人們由衷的給予了他掌聲以及鼓勵。
“臥槽,這特麽是人嗎,三錘就能敲碎一面牆?”拿著手機一個小年輕難以自製的震驚著。
但沒多少人會在這時驚歎,他們更多的是在警戒線之外高喊著:“兄弟,加油!”
張小劍當然要加油。
咳後,他再次拎起的砸牆錘,像是一個機器人一般,毫無感情的又給了牆壁一錘。
牆壁坍塌,一股黑煙冒了出來,周遭一陣歡呼掩蓋了張小劍再次發出的咳聲。
這是第四面牆,消防員看著張小劍道:“不行先歇會。”
張小劍搖了搖頭,一邊咳一邊道:“哥們我還行。”
你真的行嗎?
鄭嘉旋極其確定張小劍應該不行了。
因為她看到了他的雙臂已經難以自製的顫抖了起來,甚至他的腿也是如此。
“張小劍!”鄭嘉旋高喊了一聲。
張小劍回頭看向了她,看到了她臉上的擔心神色,於是他咧嘴一笑,雙手雙腿都不再顫抖。
鄭嘉旋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就看到張小劍又拎起了巨錘,衝向了下一面牆壁。
“你真是瘋了。”
———
事實上鄭嘉旋說的並沒有錯。
張小劍的確有些瘋,他不惜力量,完全不顧反作用力的在狂砸牆壁。
和他一樣的人還有不少,只是並沒有他的效率高。
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張小劍有些受不了災難的忽然降臨。
尤其是他知道自己很有錢,但突如其來的火災就像他手中的錘子敲在了他自己的腦袋上。
這種感覺很難受,很疼。
如果非要說明,或許是他受不了聞到死亡的味道,尤其是黑煙中帶著那些烤糊的肉味讓他做嘔。
更讓他受不了的是他有錢,只是現在錢沒有任何作用。
火勢不會因為他願意給一個億就停止燃燒。
四處冒起的黑煙更不會因為他有錢就停止鑽入人們的鼻孔。
這個世界上終究有些事情不是有錢就可以擺平的,張小劍之所以在會逃出來之後目露呆滯就是因為他發現自己好像屁用都沒有,背著鄭嘉旋逃出來的時候,他甚至沒有去拉起任何一個被撞倒後痛哭的人。
幸好他及時看到了消防員們需要砸穿牆壁,這讓他知道或許自己面對災難或許還有那麽一丁點作用。
所以他開始不惜命的重複著掄動的動作,那怕他這時已經難受到了極致,全身上下的所有器官似乎都在發出警鳴。
而不顧身體給出的警鳴信號的代價也很快到來。
再次掄錘後的張小劍真的再也承受不住,放下錘子,趴在地上嘔吐。
也是在這時,他頭頂上窗戶中噴出了水,像雨一樣淋在了他的身上,有些冰冷,但也帶來了清醒。
於是這個家夥又站了起來,在拿著圖紙的消防員睜大的雙眸下問了一聲:“還砸哪?”
———
鄭嘉旋看到了張小劍嘔吐的汙穢物。
也看到了他跟著消防員又趕往了下一處。
她說不出此時此刻心裡是怎樣的感受,只是覺得自己之前似乎還是小看了他。
也是在此時,不知何時逃出生天的小臉漆黑洪辛書跑到了她的面前,焦急的問道:“張小劍呢。”
鄭嘉旋看向張小劍的方向道:“前面。”
洪辛書轉身,看到了水花與黑煙充斥的空間中張小劍拎著巨大的錘子拖著地正在向遠處走。
十萬個為什麽終究是十萬個為什麽,他又問道:“他在幹嘛?”
鄭嘉旋回答道:“砸牆。”
於是洪辛書看到,張小劍手中的錘子不在拖行,似乎確定了目標之後,他的雙手將掄了起來,衝向了一面牆壁,一往無前。
又是一次撞擊,又是一次反震。
這一次足足退了快十步的張小劍險些跌倒。
鄭嘉旋看到這一幕感到了一陣心疼,她道:“可能又要吐了。”
洪辛書的目光變得呆滯,果然看到張小劍如同蝦米一般的彎下了腰,身體開始了抽搐,緊接著他聽到了在無數雜音中極其細微的嘔吐聲音。
洪辛書的嘴唇有些顫抖,緊接著他看到身著防護服的消防員半蹲了下來,不知道對張小劍說著什麽。
張小劍也沒在第一時間聽清,剛剛落完一錘之後,他有些耳鳴。
過了片刻,他終於聽到了消防員的話:“你…這樣…去,不行。”
張小劍揉了揉耳朵擦了擦嘴角的汙穢,回道:“沒事,吐啊吐啊就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