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在徐濤的安排下，購物區相關時段的巨量監控記錄便被送到了調查科的辦公室。劉甫正帶來了兩個3TB的監控盤，除了溫明陽之外的所有科員都被緊急找來，每個人都捧了台電腦一幀幀看起了視頻。

　　至於為什麽不叫溫明陽，這其實是易安的提議。

　　自從上次車禍以來易安對溫明陽這家夥就產生了頗多戒備。雖說他自己提供了充分證據表明了出現在那裡的正當理由，但……職場打壓新人從來不缺少借口。

　　至於易安本人，他也沒待在辦公室枯燥無味尋找線索，而是去了第一次碰到崔大勇的茶樓，在二樓靠窗的位置等人。

　　“學長，坐。”易安的客人正是許昀，“知道我為什麽找你吧。”

　　“差不多，畢竟梓欣讓你去崔家調查了那麽久，想想時間也該是時候了。”

　　許昀的話暗示了當易安崔梓欣二人獨處時，他果然用自己的異能操縱靈體在偷偷進行了監視。

　　“警惕心真強，別人想給你戴帽子肯定不容易。”易安也不知道是誇是貶，“許晴是你姐姐?”

　　“你都來找我了肯定是看過資料，沒錯，她是我姐姐。”許昀點頭。

　　“我一直在想，雖然案件看似進展不小，但從始至終都沒有任何人表現出有著靈能力，直到發現五年前的受害者叫許晴為止。原來查了半天，我們一直下意識地把你這個報案者忽略了，真是不應該。”易安歎氣。

　　如果是劉甫正接手這樣的案子，肯定第一時間懷疑到和崔梓欣關系最近的許昀。但徐濤在特殊部門乾的太久，以至於喪失了原有的辦案習慣，而其他人則都是業內外行，自然集體漏過了主動舉報的許昀。

　　“呵。”許昀點了杯烏龍茶，“要聽我講講嗎?把手機關掉，還有錄音筆什麽的。”

　　易安不太想喝茶，最近上火，只要了杯昂貴的礦泉水:“願聞其詳。”

　　仿佛是對這種在茶館喝白水的浪費行為有點遺憾，許昀好一番搖頭後才終於進入正題。

　　讀書人真矯情。

　　許家情況比較特殊，父母因為某些原因早早離婚，隨後兄妹兩人被判給雙方，從許昀還不會走路起就分隔兩地。直到五年後母方再嫁，為了不帶拖油瓶才把他塞給姥姥，之後又強行將其打發到了前夫家裡。

　　當迷茫而又詫異的許昀父親找回前妻家時，卻得知她早就跑路澳大利亞，和一個華裔商人結婚了。

　　雖然許父不是很高興，但許晴卻不這麽想，姐姐比弟弟大五歲，因為家庭經濟周轉不良，正是缺少玩具的狀態，所以非常開心。

　　“你小時候經常女裝?”易安捂著嘴表情扭曲，憋不住想笑。

　　別說，要是漂亮點還挺有西施效果的，一樣病懨懨。

　　“你的關注點……總之繼續吧。”許昀面皮苦兮兮的，怕是確有其事。

　　許昀小時候體弱，又只顧著埋頭學習，在拚發育而非降龍十八掌的學校裡屬於被蹂躪的一方。每到這種時候許晴總會從初中或高中甚至大學降維而來，把那些不懂何謂力量的小屁孩們暴揍一頓，揚長而去。

　　打倒弟弟對手的同時，她還經常能順便收獲許多迷妹，甚至包括那些挺喜歡許昀的小姑娘，小小年紀就把愛情觀從理性派彎道漂移轉為了野獸派。

　　結果就是許昀因此單身許久。

　　因為許晴一貫強勢的表現，所以當她被宣稱抑鬱，跳樓自殺的時候，許昀一個字都不信。

在見識了自己面對龐大集團的渺小和沒有證據的無奈，以及因為付不出解剖費用而無法探明姐姐死因的無力之後，許昀行屍走肉般從法院回了家裡，而後大病一場。　　許晴去世時明明是飄雪的冬天，但打完官司的時候卻已經是秋季，北風蕭瑟萬物肅殺中，許昀躺在床上，拒絕了去醫院進行治療。

　　但許父在女兒死去的打擊下對於僅有的兒子不可謂不上心，每天給許昀提供了充足的營養，表示就算要死也要讓他當個飽死鬼。

　　大病中，許昀胖了十多斤，油光水滑。

　　然後病好了。

　　他的收獲除了秋膘和內疚之外，還有一件超出其想象的能力。也許是因為從死亡邊緣走了一圈，從那時起，許昀開始能看見空氣中的一些透明人，慢慢的他知道了那些都是靈魂，而自己居然可以操控他們。

　　靈體多數沒有自由意志，只能渾渾噩噩晃來晃去，憑借本能趴在路人身上蹭點陽氣苟活，很慘。這讓許昀想起了小時候被疏遠的自己，以及那個永遠站在後面撐腰的姐姐。

　　他嘗試去找許晴的靈魂，理所當然無果。之後在墓地又巧遇了緬懷老友的空無大師，從而得知了調查局的存在。雖說一度想讓特殊部門介入這起案件的調查，但普通刑事案件對方根本無法干涉。許昀也試圖用異能找出崔家的蛛絲馬跡，同樣毫無結果。

　　萬念俱灰之下，他注意到了一個人。

　　崔家的小姑娘居然會每年偷偷跑來公墓，祭奠的不是其他人，居然是死去幾年的許晴。

　　要說這裡沒有古怪，還不如講地球其實是個大漏杓，許昀當即決定接近這個女孩。然而他沒想到千金大小姐居然會這麽容易被自己拐跑，只花了一個多月他倆就順利成為男女朋友。

　　特麽的，這也太魔幻了，現代版的羅密歐與朱麗葉嗎?

　　崔家對許昀的真實身份毫不知情，後者也因之得以悄悄對崔梓欣和她的家人展開調查。

　　調查的結果讓他心驚，許晴的事情沒查到，但崔梓欣涉及的種種罪惡卻徐徐展現在了許昀面前。

　　通過組織家境困難或愛慕虛榮的女孩出賣肉體，她通過不知名的手段，儼然已經在背地裡控制了包括附中在內的幾個學校地下的皮條生意，並因此抓住了不少高位人士的把柄，簡直是呼風喚雨。

　　徐卿瀾這種家夥就是他們的忠實客戶，張辭心那點秋風實在不夠他塞牙縫的。

　　崔梓欣的前男友中，混入了一條名叫呂祥的忠犬，哪怕是分手了也心甘情願地為崔梓欣當馬前卒，甚至最終拉上了自己的父母，當然後者們自然是為了利益而來。

　　開醫院的人為什麽要趟這個渾水，許昀至今沒能找到原因，但易安知道十有八九是為了獲得人體實驗所需的樣本……這真的是個龐大的，詭異的，不可思議的複雜產業鏈。

　　更不可思議的的是，這種可怕的便利卻從未被崔梓欣用在家族生意上，甚至她老爹和叔叔都對此一無所知，這才顯得更加令人膽寒。

　　每當她在許昀面前小鳥依人柔聲細語，都隻讓他聯想到其背後那些無辜者的血淚，令人覺得一陣反胃。

　　在意識到到崔梓欣和呂祥背後之物的存在後，許昀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他決定直接對崔梓欣下手，以此為借口引來調查科介入。

　　靈體在失去主人的控制後會陷入狂暴，怨念越重這種情況越明顯，所以許昀特地挑在出國前往崔梓欣屋子裡塞了兩個鬼嬰，下手的同時順便洗清嫌疑。

　　畢竟如果剛調查就把他抓走，許昀擔心還沒來得及說出那些秘密就遭到滅口，而讓易安他們自己發現就沒有這種危險。

　　當然，現在情況緊急，易安手裡已經有了些線索，許昀也沒必要一直藏著掖著到最後。

　　“崔大勇是凶手嗎?”許昀看了早間新聞，語氣焦急。

　　“不一定，總之他死了對你肯定沒壞處。”易安攤手，“私自使用能力襲擊他人，被知道了你會遭到嚴厲處罰的。”

　　“哪怕對方是個犯罪者?披著羊皮的狼?”許昀不愧為記者， 很有正義感。

　　“也許吧，明柯達在其中起了什麽作用?”易安問。

　　許昀警惕地說:“很危險，不過是我個人的感覺，靈體似乎不敢靠近他，很難跟蹤。”

　　“奇怪，也沒覺得厲害啊……”至少明柯達的身體能力在易安看來沒啥威脅，“關於許晴的事情，你還知道什麽?崔大勇?”

　　“不知道……沒來得及去找關系就被嚇退了，我姐以前常告訴我要珍惜生命，遠離暴力。”許昀有些懷念，“她自己倒是喜歡動手勝過說教。”

　　“……抱歉，那今天就到這吧。”

　　易安把剩的那點茶喝光，起身走人。

　　“你要去幹什麽?”許昀忙跟上。

　　“你說的這些沒有證據，又不知道是真是假，我當然要回去跟確定的線索。”易安停步，“把茶喝完吧，有這種能力你會成為好記者的。”

　　許昀看著易安的背影，想了想突然說:“我喜歡許晴。”

　　不是親情，而是愛情。

　　“流弊，犯法。”易安只是這麽說，羨慕啊。

　　“我也喜歡崔梓欣，不過是她表現給我的那一面。”許昀無力地軟在椅子上，“總之讓我靜靜。”

　　易安撓了撓頭:“不是很懂，那你自便，我先走了。”

　　許昀目送他離開，回到座位上看向窗外，發現滿街黃葉的街道和五年前看起來沒什麽差別。行道樹沒有野蠻生長的權利，總是維持著一副慘淡模樣，只要長高些就被剪斷枝丫。

　　像極了人生。

　　像極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