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五點，易安睡眼惺忪地下了出租車，看著面前燒成廢鐵的車架和圍在旁邊的消防員，踩著水在人群中不斷尋覓，終於找到了捂臉蹲地的劉甫正。

　　在周圍或忙碌或看熱鬧的人群中，他散發的挫敗氣質格外濃厚，仿佛微波爐裡的榴蓮。

　　“劉隊，崔大勇人怎麽樣，還有救嗎?”易安湊上去搭話。

　　“我又不是專業人員，反正車裡兩個人我沒認出來哪個是他，都碳化了。”劉甫正把手搭在易安肩膀上，“你說得對，崔峰的確夠狠，下手夠快。”

　　“不一定是他乾的……現場有什麽發現嗎?”

　　“汽車公司和保險公司的人還沒到，目前看來似乎只是意外，汽車失控後撞上了旁邊的樹木，只是不知道為什麽會起火。”

　　車內燃燒的大火、消防人員的滅火措施和混亂的現場環境每一個都對調查十分不利。劉甫正和他的手下能做的比較有限，幸虧汽車公司的代表行動迅速，想來是因為出事的不是一般客戶。

　　而且汽車公司來的可不是一兩個人，只見一輛黑色廂形車穩穩停在了事故現場邊，四五個穿著統一製服的工作人員和警方溝通後在陪同下迅速進入現場，很快將初步結果報告給了站在一旁領頭的西裝男人。西裝男向四周打聽了一下負責人在哪後，很快直奔劉甫正和易安的方向而來。

　　此人自稱姓莊經理，二十歲後半的樣子，少年得志意氣風發。

　　“根據技術人員的初步確認，可以認為不是汽車本身的質量問題，當然，進一步檢測肯定是必要的，這個結論只是相對準確。”莊經理回答。

　　“那怎麽會出事?以崔大勇司機的素質不太可能發生人為事故吧。”劉甫正懷疑汽車公司在推脫責任。

　　莊經理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惱火，只是說:“這種可能是存在的，但我們認為不排除另外一種人為因素。”

　　“是什麽?”劉甫正忙問。

　　“黑客襲擊。”莊經理放低聲音，“其實類似事故去年在迪拜的相同車型上也發生了一次，後來普遍認為是因為黑客通過wifi入侵了汽車的CAN系統……只不過到最後也只能止步於猜測而已。”

　　“為什麽不能作為正式報告?”易安好奇。

　　“在商言商，大家都生活不易，多擔待點。”莊經理不正面回答。

　　如果消費者知道自己購買的汽車仍然在使用安全性極低的系統，隨時有著被黑客遠程操控汽車的風險，那不說銷量和股價，單是對這個行業的衝擊就已經足夠巨大，很可能強行過早推動技術變革的發生。

　　而這對於現有未消化的產能來說是絕不能接受的，生產線成本擺在那裡。

　　“草菅人命，幸虧我買不起你們的車。”劉甫正雖然嘴上不滿，心底還是隱隱有種幸災樂禍在裡面。

　　“劉隊，別這麽想，人家的豪車都能被入侵，還差你個破車嗎?你還能比人家更安全?”易安轉頭問莊經理，“現在市面上有沒有不用wifi的車?”

　　“我們公司的都是高端商務和運動車輛，新車的話恐怕很難滿足您的要求，二手市場值得一試。”莊經理給了條明路，“或者自行車摩托車，應該不會被黑客入侵，我自己騎共享單車上下班。”

　　“嗯，先不說這個了，起火的原因找到了嗎?”易安想起來蘇依貌似還有倆摩托車來著，只不過姑娘最近對僅剩的交通工具呵護得很，連騎都舍不得，每天都窩在車庫裡檢修保養。

　　雖然易安覺得保養和被撞之間沒有因果關系，但還是用溫柔的目光默默守望著蘇依那供著摩托而自己早上趕地鐵的行為。

　　“起火原因很複雜，在這裡沒法查清楚，但依舊不能排除有人為因素在內。”莊經理搖頭，“需要時間。”

　　易安聽聞此話轉頭對劉甫正說:“糟糕，我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劉甫正無奈，他又何嘗不是呢。

　　八點左右的時候，易安準時出現在了調查科辦公室，徐濤似乎永遠都能在此恭候，他此時正一邊吞雲吐霧一邊死死盯著屏幕，雙眼血紅，仿佛重度網癮患者。

　　易安趕緊為勞累的科長上了一杯咖啡:“昨晚沒睡覺吧?”

　　“沒事，我可以中午補個覺。”徐濤順手把煙頭按滅在咖啡裡，這才意識到易安遞來的不是煙灰缸，揉揉眼睛仰在椅子上，長長地打了個哈欠。

　　“你這通宵幹什麽了?我看看。”易安湊近屏幕，“天眼?”

　　“沒錯，而且我還有了個小小的發現。昨天的那個明柯達和之前襲擊咱們的頭套男十有八九是一夥人，你看。”徐濤切換攝像頭，把視頻調到自己記在紙上的時間，“這是頭套男他們消失的時候。”

　　視頻中黑色路虎進入停車場，開到了個攝像頭盲區，警察很快追來，只是他們的肢體語言表明嫌疑人早就逃之夭夭。

　　“據說現場發現的是一輛空車，但附近的幾個攝像頭之前和之後的所有記錄中都沒有出現嫌疑人的蹤跡。”

　　徐濤一邊說一邊打開另一段視頻，這次是明柯達的汽車衝進河裡的一幕，攝像頭遠遠的只能看到車尾燈緩緩消失在水面。

　　“這個怎麽了?”易安好奇。

　　“單看這部分確實沒什麽可疑的，但你注意現在這輛車還是關的車門， 但打撈出來的時候車門可是已經打開了。”徐濤提醒。

　　“這有什麽，不打開門人家怎麽跑啊。”易安不明所以。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人憋氣的時間是有限制的，怎麽可能一直潛水到搜捕結束?再說警方當時也查過了水下，確認沒有藏人。”徐濤自得地拍拍胸脯，“所以我就想了個笨方法。”

　　易安看了看桌上一堆速溶咖啡的空袋子，心裡泛起了不詳的預感，倒吸一口涼氣問:“你把整條河的監控看了一遍?”

　　“沒錯，而且果然有收獲。你看，這是汽車掉河的時候，兩分鍾之後你再看這裡，”徐濤切開另一個攝像頭的記錄調好時間，“注意觀察水面，我給你放慢速度。”

　　易安聚精會神地盯著徐濤指著的位置，只見幾秒鍾後水面果然泛起了小小的波動，像是有什麽從裡頭鑽出，幾秒鍾後又縮了回去。

　　但最有趣的是，單從水面上看根本什麽都沒有，完全空無一物！

　　K市的這條“河”是死水，根本不會流動，所以這一幕單獨拿出來看其實非常詭異。

　　“你看，不止這裡，還有下一段，再下一段……”徐濤不停切著視頻，語氣興奮。

　　“目標會隱身，是吧。”易安恍然大悟，坐回沙發。

　　“而且不僅僅是自己隱身，他還能夠帶動周圍物體，真TM厲害……可惜最後只能查到他們上岸的地點，是在南區的一個購物中心附近。”

　　徐濤說完後端起咖啡，自豪地一飲而盡，然後突然意識到剛才在裡面還滅了個煙頭，頓時滿臉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