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兒覺得沒法子與這對主仆正常溝通,比如眼下就是。
明明是丫頭問的,偏偏丫頭非說是小姐問的,但這個小姐除了木著張臉瞅他們之外,哪裡發出了一個音?!
這主仆二人,篤定有病的!鼎兒腹誹,但不敢說出口。
倒是林公子似乎很能適應她們,正色開口道:
“林某聽這位姑娘的口音,想也是京城來的吧?姑娘救林某一命,林某實應報答,不如我送姑娘回京,可好?終歸更安全些。”
碧桃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忙去看謝小玉,而自家惜字如金的小姐,正仰頭,面無表情卻又極認真地看向林公子。
可惜林公子不是碧桃,做不到和謝大小姐心靈交流,隻好笑看碧桃問:“你家姑娘這是何意?”
碧桃皺了下眉頭,似是在確認謝小玉的心思,見她一動不動,便施禮道:
“公子,我們暫不回京。若公子真的有心相幫,可否再相贈些口糧銀錢?待回京之後,我家老爺與夫人,必定登門感謝公子的。”
林公子笑了,一邊吩咐鼎兒取東西,一邊問道:“此去向前一百裡就是烏鴉渡,上了船便能渡江回京,如今南境這情勢,姑娘二人在此著實不太安全,或者你們要去哪裡?索性同去吧。”
“那可太麻煩工資了,我們小姐是要……”碧桃說到這兒的時候,也頓住了,疑惑地看向謝小玉。
是呀,小姐還真沒告訴她要去哪兒。
雕塑一樣站在那兒的謝小玉,此時方抬眼看向西邊,又對林公子搖了搖頭。
往西邊去,你跟著也未必安全。
這次的意思林公子看懂了:“總比姑娘獨身前往安全些,對不對?你我都是被追殺的人,兩人一處,彼此周全。”
他的語氣有點兒像老先生,循循善誘的。
謝小玉覺得這話極講理。
想來林公子與自己一樣,也是這世上的異數,將異數放在自己身邊,定然更好些。
是以她輕輕一點頭,便是同意了。
林公子本以為說服謝大小姐可能需要些時間,卻沒想到她同意得倒快,一頓之後方才笑問:“那姑娘向西是為什麽?林某幫你參謀一二吧。”
這次,謝小玉說話了:
“停雨。”
林公子以為自己聽岔了:“姑娘是說……你能停下這場雨?”
“直覺。”
這話聽在林公子主仆耳中,和玩笑似的,碧桃卻在一旁極是欣喜:“我們小姐可厲害了,她說能行,就一定能行的。”
縱然林公子見識過謝小玉的本事,但此時還是覺得此話甚是無稽。
“姑娘當真嗎?”他再問,語氣帶著不確定。
謝小玉再次面無表情了
我都說了,自然當真。你若不信,同路做什麽呢?還耽誤我的時間。
林公子見她似有不虞之色,琢磨著她大概是生氣了,便不好再問,欠身道:
“姑娘上車吧。”
罷了,畢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便跟著走一趟,護一程,橫豎沒什麽損失。
謝小玉站在那兒,沒動。
因著她一貫面無表情,所以林公子不知道她到底是在生氣,還是改變了主意,隻好耐心解釋道:
“姑娘,林某單名一個珩字,是慶雲郡林家的人,想來姑娘應當知道林家的吧?我雖尚未窺修仙法門,但家學淵源在,這車上還有些靈器,以及我的耳朵。”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雖沒有姑娘的眼睛那般厲害,
但也算得用。非是我不信任姑娘,只是姑娘所言之事著實太大,所以同去吧。” 謝小玉聽他這話誠懇,這方不生氣了,走過來上了馬車,坐下之後想了想,開口道:
“我姓謝。”
林珩覺得好笑。
這位謝大小姐倒是有趣,不愛說話,沒什麽表情,行事卻乾脆不拖遝。
他對鼎兒道:“聽謝姑娘的,往西去吧。”
鼎兒也沒鬧明白事情怎麽就定下了,瞪著雙大眼睛先看謝小玉,又求助似地對碧桃道,瞧著很傻。
“西邊大了,就算往西去,也得有個范圍才是呀,謝姑娘給指條路?”
謝小玉看了一眼鼎兒。
鼎兒也剛好在看她,二人目光撞上,倒把鼎兒嚇了一跳。
經過昨天那天雷地火的場景,再經歷了生死,搞得他好怕她的眼睛呀。
她這麽看自己,是因為自己話太多了嗎?
碧桃卻在一旁道:“小姐說你說得對,只是不知道公子車上,有山川地理圖嗎?”
林珩輕咳一聲,正色道:“山川地理圖這等東西,豈是林某這等尋常百姓能有的?”
碧桃呆住了。
她出身侯府,而康朝的山川地理圖是擺在老爺書房裡的, 從小到大陪著小姐的她,看得都能默背畫下來了呢——雖然沒有小姐畫得好。
原來別人是沒有嗎?那可難辦了呀。
或者她畫一幅?可如果尋常人不能有,她是不是也不能畫?
想著,碧桃求助似的看向謝小玉。
只是她剛看過去,林珩話鋒一轉,笑說:
“不過既然是謝姑娘,那我就不瞞著了,車上是有一張山川地理圖,姑娘可別說出去。”
“……”碧桃決定不再搭理他。
謝小玉在一旁,還是面無表情,但看向碧桃的目光有點兒好奇。
她氣什麽呢?搞不懂,他說的是實情呀。
山川地理圖不是普通輿圖,其上標注極為細致,為國之秘,怎可能隨便流在外面?一旦落於敵手,被人按圖索驥豈不是糟糕?
也就因為那是林珩,她才篤定他有的。
待林珩將圖取出鋪在地上後,謝小玉坐在圖冊,指尖沿著圖上標注的路輕掃而過,心中思索著即將發生的事情。
前世她在破屋裡醒來之後,就是往烏鴉渡方向去的,路上還算順利,可在渡江時卻遇見流賊,逢人就殺。
在謝小玉想要催動雙眼救命的時候,卻遇見了改變了許多人後半生軌跡的人。
有天下第一仙師、第一除妖師、最後的仙尊、近神之稱的淳於風。
只是那時候的他還不顯,那些冗長、吹捧的名號,還與他無關。
那時候的淳於風,不過是當今皇后娘家的一個,八竿子未必打得到的旁支親戚,在騙子成群的衝虛司裡,混口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