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殊酒館，位於南華城的城南，距城中心較遠，卻是最接近聯邦軍總部的酒館，不時有身穿灰色軍裝的軍官出入。客人們聊天，多納河沿線局勢也是桌上常談。

　　吧台略顯昏黃的燈光下，司昆一臉漠然地拋動著手中的金屬製調酒瓶。

　　棱角分明、充滿金屬風的反光黑色馬甲，一排排銀光閃閃的金屬裝置鑲在白襯衫的兩臂和黑馬甲的後背上。

　　調酒瓶在空中翻飛，圍繞在司昆的身周的金屬裝置附近，司昆右手伸到背後，自然地按下一個按鍵，調酒瓶斷線風箏般墜落下來，司昆左手接住，順手一搖，瓶蓋“嗡”的一聲開啟，三層三色的酒水從瓶中倒出，落入司昆面前的杯中。

　　一名服務生走上前，用金屬夾將酒杯夾上托盤，轉身送酒。

　　在曼殊酒館，許多酒品調酒的最後一步，都是調節溫度。而這一步只能用機器完成。於是便有了現在的局面。

　　南華城不愧是大城，曼殊酒館也不愧是豪華酒館，自己內部儲有的酒品種類、調酒方法眾多。司昆目前只能是邊工作邊學，傳統調酒和外骨骼調酒間隔進行，每晚一輪換。除去晚上的工作時間，司昆每天上午是自由時間，下午則要去曼殊酒館學習外骨骼調酒，這也是迪斯和司昆簽合同的時候注明的。

　　外骨骼調酒?司昆有些無奈地看著身上的這些鐵疙瘩。不就是電磁鐵嘛，搞的噱頭倒挺大……

　　“十三號桌的客人找你過去。”

　　正在司昆浮想聯翩時，一名服務生走上前，小聲對司昆說道。

　　“找我?”司昆一愣，一般情況下在調酒師工作期間，客人是不能讓調酒師離崗的。就算有事要說，也是客人自己到吧台來，能把自己叫去……多半不是尋常人物。

　　司昆看著桌子上的預約卡片，“我還有酒沒調完啊。”

　　“你先去吧。我找別人替一下你。”服務生對司昆道，湊過身來，“來的是個老軍官，平日裡老板看到他也很尊敬的。”

　　“哦——”司昆點頭會意道。

　　聯邦軍老軍官?司昆雖然不知道這人具體職位有多高，但在曼殊酒館裡得到如此待遇，威信地位絕不差於普通校官。

　　放下調酒瓶，司昆離開吧台。

　　……

　　曼殊酒館，十三號桌。

　　司昆看著眼前的客人，有些心虛。

　　一身普普通通的聯邦灰色軍服，沒有戴肩章，老人正坐在窗邊獨自喝酒。

　　老人是道夫。那個給予了司昆許多幫助、努力完善司昆的世界觀但最終沒能成功的人。

　　“道夫爺爺。”

　　司昆穩了穩心神，開口道。

　　道夫目不斜視，看著桌面:“坐。”

　　司昆老老實實地坐在道夫對面。

　　道夫自顧自地喝完了杯中的酒。他點的是普通的大麥酒，不需要調製，幾乎在每個酒館都有，而且都是最便宜的一種。

　　“將近三個月了，”道夫終於抬起了頭，盯著司昆。

　　司昆不知該如何回話。

　　“你現在想起些什麽了嗎?”道夫又道。

　　“灰色光明……挺不錯的。”司昆沉吟道，“至少中底層人生活得不錯。比光明國度那種靠光明親和度分等級的制度好得多。”

　　“那你準備在這裡乾多久?”道夫問道。

　　“呃……我不太確定。”司昆搖搖頭，“我才來這兒不到半個月。”

　　“而且曼殊公司的迪斯經理和我簽過合同的。

”　　“合同沒有期限?”

　　“合同……嗯，”司昆覺得有些話有些難以出口。

　　“怎麽了?賣身契?”道夫呵呵笑道。

　　“也不是——”司昆撓撓頭，“就是只要莎娜小姐同意，我就可以走人。”

　　“莎娜?”道夫眼中亮光一閃，小聲道，“莎氏的人?”

　　“他們看過你的格鬥技巧或者問過你關於外骨骼的事麽?”道夫又低聲道。

　　“沒有。”司昆笑了笑，“單純是因為我的調酒技術吧，別的我是一點也沒透露。”

　　道夫低頭想了想，點了點頭:“嗯，但願是我想多了吧。”

　　二人沉默了一會兒，道夫衝不遠處的服務生道:“再來兩杯大麥酒！”

　　看著沉默的的道夫，司昆硬著頭皮道:“道夫爺爺，您今天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啊?”

　　“沒什麽事。”道夫輕輕敲了敲桌子，慢慢說道，“就是來看看你準備好沒有，現在看來——咱們倆把酒喝完就先各乾各的吧。”

　　“唔，”司昆嘟囔了一聲，低下了頭，臉上露出猶豫的神色。

　　“您要的酒來了。”一旁，一名服務生已經將兩杯大麥酒端了過來，放到十三號桌上。

　　“謝謝。”道夫衝服務生說了聲，將一杯酒推到司昆面前，“喝點吧。”

　　司昆握住酒杯，喝了一口，皺了皺眉。

　　嗯，比自己世界的啤酒難喝多了。

　　“想說就說。”道夫捧著酒杯，突然道，“不過如果你自己覺得沒到時候，可以先放著。一旦選擇了，你就沒有機會再離開了。”

　　司昆咬了咬牙，抬頭道:“我之前在戰鬥激烈時逃跑，您還能原諒我?”

　　道夫喝了口酒，笑道:“你失憶了，不是麽?誰會為一個陌生的集體而戰?作為一個戰士，在那種情況下，自保也是可以理解的。你也不用太自責。”

　　司昆點點頭，心中一暖。

　　“現在不僅是多納河沿線，血色平原、比利牛斯山一線都接戰了。”頓了頓，道夫緊接著又道。

　　“這我知道，酒館裡不少軍官都在說這事。”

　　“戰爭開始波及到邊境城鎮了。”

　　“嗯，我知道。”

　　道夫一口喝杯中的酒，站起身低聲對司昆道:“嗯，其實還有不少你不知道。”

　　“局勢要比表面嚴峻的多。等你下定了決心，就來找我吧，我這幾天會一直來這兒。每個月下旬我都會來這兒。”

　　轉身邁出一步，道夫又回頭道，“對了，那個什麽合同，只要你決定了，它就不是問題。當然，你能自己解決最好。”

　　道夫出了酒館的門。

　　司昆喝完了杯中的酒。

　　……

　　第二天，道夫再來時，司昆主動端著兩杯大麥酒走了過去。

　　“決定了?”

　　“沒有。但是，我能提前練一練外骨骼操作嗎?我知道這多半不可能，但我還是想……”

　　道夫打斷了司昆的話，小聲道:“可以。什麽時候?”

　　司昆有些驚訝，又有些興奮:“每天，上午?”

　　“好。”道夫點了點頭，沉聲道，“但你練外骨骼的事不能被外人發現。”

　　“沒問題。”司昆趕忙道。

　　私自將外骨骼裝甲提供給非聯邦軍人員、甚至連民兵都不是的人使用，風險是很大的，司昆自然會小心再小心。

　　二人將大杯大麥酒一飲而盡。

　　……

　　灰色光明歷56年9月1日，傍晚。

　　調酒瓶在司昆手中旋轉，一蓬火焰冒起，把台下酒館裡坐滿了客人，目光幾乎都聚集在司昆這裡。

　　道夫正坐在窗邊的十三號桌前，和另一個灰軍服無肩章的老頭喝酒，兩人邊喝邊笑著看向司昆。

　　司昆面無表情，心中暗暗叫苦。

　　唉，自從有人傳出灰色光明聯邦軍的前首席外骨骼修護師、那位日夜沉溺在已棄用的南華城外大機庫的老頭，每天上午都把曼殊酒館的司師傅叫去調酒給自己解悶，甚至還要學習調酒，曼殊酒館每晚的座位就都要預定了。

　　嗯，不為別的，就為看看這位司師傅是如何調出那位老人喜歡的雞尾酒的。

　　要知道，道夫從來隻喝普通的大麥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