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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蕪守則》九十四.巴雷特的困擾
  海面上風平浪靜,晴空萬裡,這是海上少有的好日子。
  蔚藍的海、白色的浮沫輕輕推搡著船隻,清涼的海風吹在身上不冷不熱,海鳥們悠然地環繞船的桅杆盤桓。
  太陽將船上男人沒有頭髮的腦袋照得鋥光瓦亮。
  明明是風和清朗的日子,巴雷特眼裡卻都是愁雲,他站在船頭,望著遠方越來越近的島嶼,還在犯嘀咕。
  這些天發生的事讓他怎麽都想不明白。
  兄弟們怎麽就變了呢?
  以前明明都是好兄弟,哪怕大家都窮,沒有活兒的時候甚至只有打打魚為生飽腹,不過這不影響島上幾十號兄弟們的其樂融融。
  有錢一起賺,沒錢一起餓,這就是巴雷特這些年的行事風格,他做事公平,不留私貨,手下兄弟也都服他。
  用有文化的話說,這就是人格魅力。
  巴雷特為此很是自傲,要讓人賣命給錢就行,但要讓人服氣,這比讓人賣命可要難多了。
  依靠自己的公平和原則,巴雷特硬生生在這裡打下了不小的名頭,不論是城邦路過的船隻還是別的海盜,見到他都很客氣。
  這當然不是怕他,而是尊重,這就是人格魅力。
  他經常給兄弟們講,我們窮,但我們不偷不搶,不是我們的東西我們不拿,做人要有骨氣,不然那和野獸有什麽區別?
  大家也都信以為然,而且都是堅持這麽重要的原則。
  然而,現在一切都變了。
  兄弟們每天都在互相攀比,比誰的衣服更撐頭,你穿棉布束腰袍子,我也有絲質馬甲,誰買了牛皮箭頭靴,誰又套了最新款式的長筒布鞋。
  要麽就是比誰買了鋒利的刀劍,做工精美的弓箭,美酒,美食……
  一群大男人,天天津津樂道地互相比來比去,讓巴雷特出離憤怒。
  墮落,你們都墮落了!
  作為頭領,他將手下兄弟都怒叱了一頓。
  讓大家好好反省之後,巴雷特獨自一人在山洞裡也沉默了。
  他身上還穿著迷霧城最新款的小羊羔皮外套,腳下是同款搭配的短靴,腰帶也換了一條牛皮銀扣帶。
  我哪有臉說他們呢?
  我自己也墮落了。
  巴雷特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巨大的陰險陷阱裡。
  這個陷阱的始作俑者就是那個從未出面過的銀發領主。
  所有改變的開始,都要從奎克這小子背著金幣登上島和自己談一筆活兒的那天說起。
  一百枚金幣,帝國標準的純金。
  拿到這筆錢後巴雷特就組織了兄弟進行演練,已經準備好和大魚來一場你死我活的慘烈廝殺。
  誰知道那個矮個子愛德華,想了那麽狠辣的一系列戰術,先是讓大魚上岸,然後中途阻斷壓製,再點燃了那條布滿油的路,讓大魚人都沒碰到就死傷慘重。
  更慘的是,大魚這家夥居然是在越獄時不小心吞下了生鏽釘子,就這麽死了,讓巴雷特覺得那麽不真實。
  明明平時和自己交手還有來有回的,大魚怎麽在瓜裡亞島那群人手裡就變成了沒了水的魚,自己都要嗆死,簡直可憐。
  活兒乾完,巴雷特按例將一百個金幣平分給所有兄弟,每個人拿到了四枚金幣,又可以盡情逍遙一陣子。
  不對勁的氣氛這時候開始了。
  看到奎克穿得那麽整齊英挺,兄弟們心裡也不服氣,都是差不多的經歷,憑什麽他要那麽人模人樣,我們就髒兮兮老鼠一樣。
  於是一個個都開始添置行頭,變得和之前苦哈哈的模樣截然不同,一個個走出來也都是精神小夥兒。
  只是如此一來花錢如流水,讓他們兜裡的金幣急速變少。
  加上奎克每次來都會帶土豆和牛肉,說這是瓜裡亞島上的“工作餐”——只要是瓜裡亞島上的人,工作就有的吃!
  大家吃得眼睛都紅了。
  奎克並沒有刻意吹噓和談起那個領主,只是隨意講了一下島上的現狀,而他說的話很容易求證。
  瓜裡亞罐頭的名字開始在各路水手口裡出現,這東西據說能夠治療遠洋症,而且味道十分奇妙,平時吃起來也十分酸爽。
  再一個是瓜裡亞土豆,這玩意兒比水麥糙澀味道要好太多,量多管飽,而且細膩醇香,大家每次都讓奎克記得多帶一點。
  互相比較之下,一種奇特的不安情緒在醞釀。
  作為領袖,巴雷特能夠感覺到不對頭,他卻毫無辦法。
  直到第一個兄弟私下找到自己說,老大,我想要去瓜裡亞島,也駐扎在那,方便和那邊聯系新活兒。
  巴雷特怒道:“你聯系個屁!活兒已經結束了,那邊的兄弟都一直拖著不想回來,你還想要過去!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的什麽!”
  那兄弟悻悻離開。
  不久後,陸陸續續不斷有人對巴雷特提出要去瓜裡亞島,聽說那裡缺人,反正哪兒乾活不是乾,這邊還比陸地近得多。
  咱們幹了活兒再回來嘛,老大,你說是不是?
  放心,老大,咱們只是過去賺錢,賺了錢肯定回來啊。
  巴雷特沒轍,兄弟們都有這種要求,他只能同意。
  這一同意開了口子,結果到現在,島上就剩下他一個人!
  沒錯,除去巴雷特,其他人都去瓜裡亞島上找生活去了,他們也的確偶爾會回來一趟。
  不過這群兄弟已經截然不同,他們說著自己聽不懂的話,什麽巨人唱歌,大家一起搖擺,樹屋下的宴會,土豆樹下你和我,罐頭工坊裡的計件制度……
  巴雷特試圖參與進他們的話題,卻發現格格不入,他想要說以前那些海上笑話,兄弟們也會捧場笑,但不由自主就會說起瓜裡亞島上的事。
  那個銀發領主的種種古怪行為,讓毒蟹變成島上保護動物禁止人去打擾,擔水自己去種土豆,有時候還在海邊跑來跑去說是鍛煉什麽。
  阿什莉小姐和領主似乎有感情糾葛,聽說領主好像是曾經始亂終棄過,所以導致阿什莉小姐一直對他沒什麽好臉色,不過領主一直在補救,所以很忍讓她,也算是補救。
  愛德華守備官對自己身高很介意,穿的靴子底子非常厚,不喜歡有人和他並排站著,唯有面對領主和伯納德先生時毫不在意。
  伯納德先生很謙遜,總是說自己見識太少,其實他什麽都會,當過劇場演員,廚師,船醫,獵人……他隨身攜帶一個厚厚筆記本,記錄領主大人說的話,對領主很佩服。
  種種八卦,他們談得津津有味。
  巴雷特覺得自己徹底孤獨了,就像是有一個看不見的圍牆將自己和兄弟們分開,自己明明距離很近,卻和他們隔著一條河。
  都是那個領主的陰謀!
  他要去找朱翟找個說法!讓他把那些淳樸簡單的兄弟們給還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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