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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蕪守則》一百零二.庚夏移民的動力
  暮色漸沉,海島上的傍晚來得比內陸要遲一些,結束了忙碌的白日,瓜裡亞島上的眾人在互相談笑中返回各自家裡。
  艾薩克則是獨自一人在海邊,他今年已經三十五,哪怕在庚夏移民裡也算是年紀很大,他身材消瘦,頭髮稀少,既沒有力氣,也不擅長聊天,平日裡哪怕在移民裡也屬於最寡言的人。
  海邊的艾薩克已經變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他總是手推一個古怪的木頭車子,試圖將自己裝在車子上跑來跑去,不過迄今為止都是出醜,各種車子崩壞,人仰車翻。
  這木頭車以平時建房子時的手推車改造,不過體型更大,前後都各有兩個輪子,由兩個手推車拚接而成,車身裝載東西的方桶裡被他鑽了兩個大洞,讓他能夠將腳從下面探出來。
  艾薩克推著四輪木車一直往前跑,等木車滾起來後,他就調整雙腿,試圖坐進去,結果就是車子很快就停下來,或者是他笨拙地翻車摔倒在沙灘上。
  這也是他選擇沙灘邊的主要原因,哪怕摔倒在地也不會受傷太重,而且這裡的地面柔軟光滑,輪子跑起來更快。
  今天他換了更小的木車子,前不久苦思冥想弄出來的新型號。
  這車子前面一個輪子,後面兩個輪子,大小和手推車差不多,中間有一個長橫杆,上面有一個用皮子包裹起來的木樁,可以坐上去。
  此外車體下面三個輪子中間有木棍做的軸體,軸體之間由牛筋纏繞連接,往外是兩個用羊皮包起來的踏腳處,看起來和之前的四輪車截然不同。
  艾薩克深吸一口氣,開始推著這個小小三輪木車沿著沙灘往前跑,路上有在海邊喝酒聊天的島民衝他看來,指指點點,各種嘲笑。
  他早就習慣。
  此時艾薩克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方向和三輪車本身。
  車子的三個輪子平穩地滾動在沙灘上,留下三道車轍印,速度適中。
  艾薩克看著差不多了,雙手抓住車子前面的一個杆子,有些狼狽地跳到了車子上,一邊笨拙地拉住車子讓它不要側翻,一邊不斷挪動屁股,讓自己能夠穩穩坐在上面。
  車子一路在沙灘上往前滑行。
  艾薩克小心翼翼地雙腳踏動兩翼的兩個踏腳,每一腳都很吃力,讓他氣喘籲籲,可他雙眼閃閃發光,勞累完全被興奮所替代。
  成功了?
  成功了我成功了!
  稍微一走神,三輪木車子再度側翻倒地,這回讓他摔到了海水裡,被迎面海浪打得渾身濕透,艾薩克不斷用手抹去臉上水。
  路過的一個醉漢哈哈大笑:“艾薩克,你的寶貝車子成功了嗎?”
  “成功了!成功了!”
  艾薩克激動地回答,恨不得抓住對方跳舞。
  那個醉漢依舊在笑,仿佛這不過是每天的慣例問話:“你要造一個車子當你的老婆嗎?也好,沒有女人騎,就騎車吧……沒有酒,就喝水,一樣要過嘛。”
  醉漢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過,完全把試圖給他講述自己成功的艾薩克晾在當場。
  艾薩克有些失望,又有些難過。
  終究是妄想啊,要造一個可以一直跑一直跑的車子,真的是不可能的嗎?
  我這樣做還有沒有意義?
  他有些煩惱地坐在沙灘上,看著旁邊倒地的簡陋三輪木車,喃喃:“你倒是給我一直跑啊,不要停下來。”
  三輪車回應他的是掉落了一根木頭。
  艾薩克躺在沙灘上,望著空中發白的月亮,心想,這輩子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出一個可以一直跑的車子。
  “你的車不錯。”
  一個年輕聲音從旁邊傳來。
  艾薩克猛地坐起,他看到旁邊坐下一個銀發年輕人,銀發青年身邊有一個拿著筆記本的高大中年人,這倆人任何島民都不可能不認識。
  他有些懵:“領主大人……這……你……”
  朱翟擺擺手,坐在濕潤的沙地上:“你的車很不錯,能說一說你的思路嗎?”
  艾薩克有些語無倫次:“這個……很不成熟,它沒法一直跑,我是說,我準備讓它能夠一直跑,但是現在還差遠了,我也不知道它能不能行,這東西運轉起來很累,而且……”
  “別急,別急。”
  朱翟抬手做了個下壓的手勢:“艾薩克,我們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聊。”
  “很多時間?”
  艾薩克不懂。
  “現在,和我談一談,你這個三輪車的想法吧。”朱翟笑容別有深意:“如果不錯的話,我可以支持你做一個更大,更有力量的。”
  艾薩克頓時激動起來,獨立完成很費時間,如果有領主大人的支持就完全不一樣了!
  聽聞領主大人自己就喜歡搗鼓奇奇怪怪的東西,也許他能夠理解自己?不,哪怕能夠給自己一些多余的木頭和鐵器,那麽這個車子或許能夠跑的更遠。
  他將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理了理頭髮上的沙子:“領主大人,其實我想要做一個能夠一直跑的車子,就是有輪子的這種,如果車子能夠一直跑,我們就能夠去很多很遠的地方了。”
  “我就在中間做了一個軸,通過讓這個軸的轉動,帶動外面的輪子轉動,這樣只要能夠轉動軸,輪子就可以一直轉下去。”
  說起自己的車子,艾薩克口齒就變得伶俐而清晰,他語速極快:“我改良了很多次車子,最開始的太大,很難轉起來,現在的可以用腳就能蹬車,以前我用手,但手費勁還得找方向,所以腳最好。”
  “然後牛筋,這個可以拉動前後的輪子,一直跑起來,按照最初的樣子,我做了一個小模型,可以一直轉的,就是這個大的平衡有問題,容易倒下,我還在想怎麽做。”
  一通說下來,艾薩克這才後知後覺,自己好像說得跳躍,很多前言不搭後語,前面說一個東西,還沒說完就是另一個東西。
  “領主大人,我是說……”
  “我明白了。”
  朱翟卻是一清二楚,心裡佩服不已。
  牛逼啊大哥,十二世紀的基礎你都能想出自行車……不愧是和牛頓都叫艾薩克的人。
  黑原帝國文明的人簡直不按套路出牌,技能樹亂點,經常點出不該這個時代出現的東西來,有的常識性東西又完全沒有著落,文明樹很迷。
  “領主大人……你真的明白?”
  艾薩克有些懷疑:“這個東西其實比較複雜……”
  “明白啊,就是用連杆鏈接前後的輪子,再用軸帶動,用雙腳踩踏,車子就能夠一直轉動往前。是不是這樣?”
  艾薩克愣了,怎麽聽起來領主大人比自己還要熟悉這東西?
  他小心詢問:“領主大人,這種東西已經有了嗎?”
  “不,沒有。”
  朱翟一笑,至少這裡沒有。
  帝尚大爺們可不會做這種道具,他們有神力,根本看不起普通人的創造力。
  艾薩克松了口氣,用手捋了捋少得可憐的頭髮,有些局促:“領主大人,這個……車子能不能……給我一點鐵……”
  他看到對方臉色不對勁,立刻改口:“我隻用一點點,用軸的那部分就可以了,就借用一下,用鐵製作的話更耐磨……”
  “好。”
  朱翟心說,可憐的發明家啊,真是生不逢時。
  “我不僅給你提供鐵器、木料等你需要的資源,我還會給你提供一個更舒適寬松的環境,讓你不用為了生計擔心。”
  “那麽,現在我正式邀請,艾薩克先生,請問你願意加入我們瓜裡亞研究院作為研究員,施展你的才能嗎?”
  “什,什麽?研究院?”艾薩克頭有點暈,說話也結結巴巴:“那個研究院……就是研究出土豆和罐頭,罐頭的那個,在島上被圍起來的那個?研究院,我,我能加入?”
  “不錯。”朱翟露出微笑:“你的才能就是我們研究院最需要的,願意將你的才華在研究院施展嗎?艾薩克先生?”
  “願意,願意!我願意!”
  艾薩克因為激動而雙頰通紅,說得太猛以至於唾沫星子噴到了朱翟臉上。
  朱翟用手擦去唾沫。
  “對不起,對不起領主……”艾薩克看到這一幕嚇得差點沒跪下去,被朱翟穩穩抓住。
  “領主大人,我不是故意,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艾薩克哀求:“請不要懲罰我, 請不要弄傷我的手腳,我還要做車子,你打我胸口和背,都可以。”
  “想什麽呢?”
  朱翟哭笑不得:“小事一樁,我是要告訴你,作為第一個自帶發明加入的研究員,按照公司規矩,阿什莉會撥付給你100枚金幣或同樣價值資源作為啟動資金,用在你的產品創造上。如果你超出這個限額,需要額外申請,並且通過董事會的審核。”
  “一百枚金幣!”
  艾薩克人都傻了,一百枚金幣,這相當於普通人二三十年賺的金幣總和了!
  “伯納德是研究院院長,你以後多和他聯系,還有你的三輪車,盡早整理出來,有什麽需求可以找伯納德提出,明天伯納德就會給你辦理入職手續,之前你的活不必幹了。”
  直到銀發領主早就離開,艾薩克還傻傻坐在沙灘上,他抬起手用力給了自己一巴掌。
  劇烈的痛覺穿破大腦。
  真的,都是真的。我要加入研究院成為研究員了?
  那個製造出土豆和罐頭的神秘機構,我會成為其中一員了!
  艾薩克想要大笑大喊,最後他卻無聲地流出眼淚。
  他看著旁邊躺在地上的三輪木車,突然一把抱住它,就像是擁抱自己最好的朋友,喃喃自語:“我們成功了,我們成功了,我們成功了!”
  “我們會去很多很遠的地方,我們要去很多去不了的地方,我們要在每一個有人的地方都能轉動……”
  “我們一定能,一定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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