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角最新的《品酒手冊》隔日,朱翟第一次主動要求召開會議。
這次參會人員依舊是包括兩套人馬,一批是島上維持秩序和建設的常規官員班底,以穩定為主,包括政務官科爾克拉夫,守備官愛德華,以及守備副官巴雷特。
另一批則是公司成員,以阿什莉這個董事長為首,包括市場部經理奎克,研究院院長伯納德,以及第一次被邀請參會的研究員角。
阿什莉得到朱翟目光示意,這才開口說道:“這次會議由領主提出,以最新的商品‘精釀’討論,意義重大,請諸位都認真仔細記錄,領會其中精神。”
眾人肅然。
領主向來很少親自干涉具體事務,這回還是頭一次主動提及,誰都知道絕不會那麽簡單。
“不浪費時間,開門見山。”
朱翟伸手朝向第一次參會的角:“這位大家應該不陌生,如今是我們研究所的研究員,以及首席品酒師,角。”
在這麽正式場合被以兩個頭銜稱呼,角有些誠惶誠恐,又有點驕傲,這就是自己的本事。
“角的《品酒手冊》上描述了‘精釀’和‘至尊’兩種酒的品酒體驗,請大家互相傳閱。”
等眾人都一個個看過後,朱翟這才說:“這次的會議核心就是‘酒’,董事會之前已經決議過,精釀會全權代理給黎明商會,不過至尊卻是另一種方式了。”
“至尊由公司全權經營,控制產量,每一瓶都需要記錄清楚,請諸位記得,哪怕是你們要內部購買至尊,也需要在阿什莉這裡記錄備案。”
下面諸人都一臉理所當然的模樣。
唯有巴雷特這個粗人滿臉不懂,他既不是研究院的人,也沒有加入董事會,從愛德華那裡聽過精釀的事,但卻還是頭一遭聽到至尊,沒想到向來好說話的領主對區區一瓶酒這麽提防。
他平時喜歡喝酒,這時候忍不住開口:“領主,這個至尊……到底是什麽酒?裡頭有特殊的東西嗎?能不能……”
朱翟抬手:“給巴雷特來一杯,廚房裡應該還有一點庫存。”
伯納德點頭後去了廚房,折返時手裡已經多了一個玻璃杯,裡頭有小半杯透明清涼的酒。
巴雷特接過酒杯,看著裡頭水一樣清澈的酒,不由懷疑:這玩意兒看起來就不怎樣,也不知道喝下去有沒有味道。
他端起酒杯和往常一樣仰頭喝下。
涼絲絲的,味道倒是比較純,沒一點酒之外的酸澀。
只是……也太淡了吧?
巴雷特正要張口評價,突然他發現不對勁。
口裡全是火,從喉嚨到肚子裡都是火,仿佛有火鑽進了自己身體裡,灼燒著自己五髒六腑,它們在跑來跑去,竄來竄去。
他張大了嘴,抓起面前的水杯就往喉嚨裡猛灌。
可水入了肚子並沒有一點清涼的感覺,反而令火燒感更加清晰強烈。
完了完了,我要死了,這哪是酒,明明是最烈的毒啊!
巴雷特正絕望,那如跗骨之蛆的火焰突然又消失了大半,只剩下溫暖,就像是身體裡多了一道暖流,它輕輕遊蕩著,滋養暖和著身體每一個寒冷的地方,後背,腰眼,腳心,膝蓋後面……以往的舊傷都得到了舒緩。
“這酒也……”
才說出口,巴雷特又發現自己舌頭動不了,他酒量一直很好,除去第一次喝酒從沒醉過。
這種暈暈乎乎的感覺他覺得陌生又驚恐,自己居然隻那麽一點點就醉了?
眼前的眾人都每一個人變成了兩個,三個,四個。
接著巴雷特隻覺得自己站在一座奇高無比的山巔上,俯瞰著下面螞蟻一樣的人,他飛了起來,飛得越來越高,天空裡仿佛鑲嵌了寶石,閃閃發光,自己也閃閃發光。
他就像是神一樣,腳下還是渺小的土地和沙子一樣人類。
我,我成神了?
此時在朱翟等人眼裡,又是另一幅場景。
巴雷特站起來,跳上了桌子,在上面張開雙臂,整個人仿佛在擁抱天空,雙腳不斷抖腿扭動,仿佛在跳鬼步舞。
“我成神了!哈哈哈哈哈!”
臉色酡紅的巴雷特狂笑,他在桌子上晃晃悠悠,鬼步虛晃,就像是酒吧裡喝高的年輕人一樣雙手高舉:“我成神了!我就是這個世界的神!我是萬星之主!”
“你們……都不是螞蟻,我是神,你們要仰望我!聽到沒有!聽到沒有……”
“舉起你們的手,舉起手來!”
他腳下一滑,撲通一聲整個人摔了個屁股朝天。
接著巴雷特就發出沉重的鼾聲,臉上還保持著奇妙的笑容。
朱翟看了一眼:“巴雷特一天吹噓自己酒量怎麽好,結果還是一杯就倒,該不會有事吧?”
很有經驗的角辨認了一番,摸了摸他的脖子:“沒事,就是醉了。”
“那你們把他叉出去,免得有噪音,會議繼續……”
等處理了巴雷特,朱翟繼續說:“大家都知道了,至尊的確和精釀不一樣,這種酒,目前黑原帝國根本製作不出來。伯納德,具體由你來陳述。”
“是,少爺。”
伯納德翻開自己的記錄本,對參會眾人解釋:“關鍵是技術本身,精釀需要特殊‘酒菌’,這種東西是少爺培養出來的,味道才會那麽特別。”
“至尊的製作更困難,需要特殊的器皿,通過複雜的冷熱分離法將酒分離出來。”
這位研究院院長長話短說:“就是用一系列的容器把精釀的水和酒分離出來,酒變成酒氣,再將這些酒氣收集起來,進行冷卻,讓它重新變成水一樣的液體。”
“這樣一來當然就過濾了雜質。”
伯納德補充道:“不過由於手段複雜,加上目前得進行十分小心的操作,所以生產量很低。”
在座第一次聽到酒水分離的技術,一個個都很吃驚。
朱翟見鋪墊得差不多了,開口道:“諸位明白了嗎?這就是技術的力量,瓜裡亞島為什麽能夠幾個月內從一個荒島變成現在的樣子?我們沒有神靈的祝福,也沒有數不盡的金幣可花,我們靠什麽?”
“靠技術!”
朱翟斬釘截鐵道:“瓜裡亞土豆、罐頭都是一樣的,我們有其他人不具備的技術,這種技術就是瓜裡亞島的核心資源,也是我們最重要的依仗!”
阿什莉早就知道這次會議的核心,倒是一臉淡定。
其他幾人則是神色各異, 都在揣摩領主大人的思路。
科爾克拉夫看了看那瓶留在桌上的“至尊”,這才望向朱翟:“領主,我們是要模仿庚夏王朝,利用技術來賺錢,是這個意思嗎?”
“不。”
朱翟一字一頓:“我們要用技術來壟斷商品!技術壟斷,就是瓜裡亞島的代名詞。”
“我們不用做商品,不用搞生產,我們用技術換取其他資源,讓人替我們賺金幣,給我們建設房屋和船廠。”
“我說過,瓜裡亞島並不大,我們也不是要和帝國作對,相反,我們的商品需要帝國來消化,我們只是做東西,讓這些東西改變每一個城邦,改變每一個領地的生活方式。”
“土豆,罐頭和精釀只是開始。”
朱翟銳利的目光在與會者每一個人眼前掃過:“我需要諸位明白,瓜裡亞島的立身之本就是技術,我們從今天起,提倡所有人業余都參與各種技術的創造和思考,只要技術本身雛形經得起考究,公司的研究院就願意買單!”
“只要技術有用,獎金一百枚金幣起步,上不封頂!”
銀發領主一拍桌子。
坐在旁邊的阿什莉看著下面互相竊竊私語的人,她比誰都明白,朱翟的核心思路終於一點點展露出來。
她很好奇,一個這麽小的島嶼,真的能夠做到改變那麽巨大的一個帝國嗎?
不過毫無疑問,這一過程會很有趣。
充滿挑戰的任務,才更有實現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