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丁夫人的府上，幾個年輕夫人正在茶會，這是貴婦人日常節目，每天下午女人們聚集一堂，要麽辦茶會，要麽出門賞花逛各種服飾、首飾、香粉商鋪。

　　“聽說上次你當面拒絕了那個愛德華，他哭了好幾天呢，讓男人哭可真有趣。”

　　“誰說不是呢?夫人您就教我們一點吧，我們也想要讓其他男人也為我們哭泣，那才是愛情的魅力呀。”

　　“你們幾個，明明是很傷心的事，怎麽說得這麽愉快呢?”

　　“你還不是一樣。”

　　女士們嬉嬉笑笑，互相逗弄。

　　身著黑色長裙的奧斯丁夫人全程保持微笑，雙手放在膝蓋上，嫻雅端莊。

　　迷霧城裡流傳著各種關於她的緋聞，但只要見過她真容的人都會吃驚，奧斯丁夫人竟然擁有一副如此正派淑女的儀容，完全不像想象中的那般妖豔放浪。

　　惡魔的低語人人都知道危險，還能提防一二，天使的勾魂卻往往讓人束手無策。

　　女仆匆匆過來在她耳邊低語:“夫人，他們又來了。”

　　“哦?”

　　奧斯丁夫人站起來:“諸位小姐、夫人，請容我暫時失陪，有一位貴客來訪。”

　　“貴客?”

　　“誰呀?”

　　“告訴我們嘛，我們也想見一見夫人的貴客呢。”

　　奧斯丁夫人嘴角一牽:“可惜，這位貴客的來歷我也不清楚，那麽失陪了諸位。”

　　再次見到朱翟，奧斯丁夫人依舊神色如常，她只是好奇，對方為什麽要盜走神像?僅僅是對自己的警告，還是說他也和牧羊人大人有些千絲萬縷的聯系?

　　朱翟也在打量她。

　　習慣性讓人難辨真假的笑容，良好的坐姿與儀態，清澈目光中沒有一絲擔慮，坦然大方，與其說是牧羊人的邪教徒，她更像是一位虔誠忠貞的聖女。

　　她是如此平和自然，言語之間毫無一絲情緒，就仿佛牧羊人的“空妖枯骨”根本沒有消失一樣。

　　年輕的愛德華要追求這樣一個女人，難度有些太大了。

　　“冒昧拜訪，還請夫人不要介意。”朱翟主動招呼。

　　“大人願意來這，鄙舍真是蓬蓽生輝。”

　　“那麽，夫人要不要和我們一起乾掉一個人?”

　　饒是心理素質好如奧斯丁夫人也笑容一僵。

　　明明是客套話說得好好的，怎麽突然就說要乾掉誰?這前後轉變完全讓人沒個心理準備。

　　“大人玩笑了，我一個女人，能夠守住自己的宅子已經很不容易，怎麽能幫到大人呢?”

　　朱翟翹著二郎腿:“當然，夫人一個人做起來的確困難，不過有牧羊人的神力，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奧斯丁夫人心裡懊悔。

　　自己怎麽會和這麽個怪人遇到，對方根本不按規矩出牌。

　　牧羊人大人在黑原帝國可是禁忌，哪怕教會的自己人在正式場合也都會極力避免談及，沒想這個帝尚貴族居然那麽直白地說出來了。

　　要不是對方來頭大，她隻想立刻逐客關門。

　　“放心，夫人，伯納德和你的女仆已經將兩個可能的入口守得嚴嚴實實，不會有人來干擾我們的談話。”

　　朱翟繼續直開中路:“夫人經營迷霧城這麽久，想來這裡對你們有著很重要的意義，奧卡茲的出現就是最大的問題。”

　　“他名為稅務官，真正目的是修建神廟，對當地信仰進行洗滌。聰明如夫人應該能猜到，帝國已經意識到了一些端倪，

開始擴大對獨立城邦的影響力和約束。”　　“夫人的選擇無形中就越來越小，那麽獨立城邦被黑原帝國進一步掌控，信仰密集堅實之後呢?牧羊人教會還有輾轉余地嗎?”

　　奧斯丁夫人手指輕輕在膝蓋上敲打，不慌不忙問:“這位大人，不知如何稱呼?”

　　“朱翟，紫荊花·朱翟，金雄帝國紫荊花家族的繼承人。”

　　“原來是亡國後裔的貴族。”

　　奧斯丁夫人一笑:“難怪了，看樣子朱翟先生是傍上了那一位帝尚貴族小姐，是這樣嗎?”

　　朱翟並不否定:“如果有大腿抱，為什麽不抱一抱?”

　　“朱翟先生倒是貴族裡少有的務實者。”

　　“我是一個生意人。”朱翟糾正:“金雄帝國已經亡了一百年，現在稱得上貴族只有帝尚一族，我呢，只是想要簡簡單單做生意，賺一點錢，讓生活舒服一點。”

　　“既然如此，那為什麽一定要乾掉什麽人，如果這裡有麻煩，離開不就好了嗎?”

　　奧斯丁夫人看似溫和的提問，言語都直擊痛點。

　　朱翟知道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否則會陷入奧斯丁夫人的貴族式辭令節奏裡，喪失自己的主動權。

　　“我們需要乾掉奧卡茲，因為他的存在和我們就是對立的，需要乾掉他殺雞儆猴。”

　　“帝國的派系之爭?我實在是有心無力呀，朱翟大人。”

　　這個精明的女人一臉恰到好處的柔弱。

　　“可惜，我原以為我們可以達成共識。”

　　朱翟站起來整理衣袖和領口:“既然奧斯丁夫人沒有任何意向，那麽我就告辭了，我還以為我們能夠成為合作夥伴，看來是我一廂情願。”

　　正當他走到門口，後面傳來奧斯丁夫人的聲音。

　　“奧卡茲不好對付。”

　　朱翟笑了。

　　這麽說，就是在強調難度，試圖抬價。

　　他扭過頭來:“我想，我們雙方至少是有同樣的需求，不是嗎?”

　　奧斯丁夫凝視著這個年輕的說客，感歎道:“你才是你們三個人中做決定的那一個，很多人都看走眼了。”

　　“我的確也想過對奧卡茲出手。”她也坦言:“他的存在對我們正常運轉是一個很大的威脅，如果乾掉他，在下一個帝國官員來之前，我們就能做好準備。”

　　“我可以出手，但你能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奧斯丁夫人深邃的雙眸望向朱翟，十根細長手指交錯，言語輕緩:“誠然，我們也有處理掉奧卡茲的想法，不過這不是唯一的選擇，大不了暫時關閉舍棄迷霧城的一切，從頭再來罷了。”

　　“可你們不同，如果我沒猜錯，你們的行動應該需要保密，所以面對奧卡茲這個目擊者，就必須滅口。”

　　某種程度上，就是這麽回事。

　　朱翟笑了:“合作當然是要有來有往，上次我已經表現出誠意了。”

　　“誠意?”

　　奧斯丁夫人嗤笑:“就是拿走牧羊人大人的神像嗎?我應該感謝你囉?”

　　“那是‘空妖枯骨’。”

　　朱翟面色平靜:“你根本不懂那東西有多麽危險，不出意外的話，你還不知道它到底是什麽東西吧?”

　　空妖枯骨，這四個字讓奧斯丁夫人瞳孔陡然縮小。

　　這是她在一份古代禁忌文獻上見過的詞匯，他怎麽知道?

　　“為表誠意，我就再將這事略說一二。”

　　朱翟整理思緒，按照之前做好的準備說著:“你們所信奉的牧羊人與萬星之主一樣， 都是萬千世界的神靈、造物主之一，它們之間存在爭奪領地和信徒的競爭關系。”

　　“為了能夠滲入搶奪黑原帝國的領地，牧羊人降下‘空妖枯骨’，這東西絕不是你們能夠自己製造出來的。應該是從天而降，或者是通過某種神跡的方式出現的，對不對?”

　　奧斯丁夫人有幾分相信了，神像都是從祭壇上顯化而出，因各種原因遺落消失或是被黑原帝國奪走，如今僅有六座。

　　“它會長大。”

　　這四個字讓奧斯丁夫毛骨悚然。

　　朱翟說中了她最大的恐懼。

　　牧羊人神像最初誕生時只有巴掌大小，而後就會不斷指引人給它獻上需要的祭品，如此一來就能如嬰孩一樣一點點長大。

　　奧斯丁夫人所持的神像有小臂高度，已經是獻祭過不少活物後才壯大至此。

　　此外據說祭壇極深的黑淵之下有一尊巨大神像，還能呼吸和說話，是牧羊人大人的意志化身。

　　朱翟不給奧斯丁夫人任何時間思考，繼續連珠炮般丟出重磅:“這就是‘空妖枯骨’，它不是什麽神像，而是牧羊人血肉的一部分，通過賜予的方式，在這片大陸上重新生長，變成它以後降臨的基石。”

　　“而這種肉體降臨的方式，本身具有極強的感染性，也就是說，它會侵蝕和掠奪周圍人的精神與肉體。像你之前那種靠近祈禱的方式，其實就是將自己獻祭給了空妖枯骨，最終變成行屍走肉。”

　　“你說，我幫你解決了一個巨大隱患，是不是已經表現出了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