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判的哨子響了，比賽進入中場休息。雙方經過半場的菜雞互啄，以0比0的比分收場。

　　我拿著一瓶水坐在那裡默默地出神，對方的實力並不強，但防守很有韌性，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都想一下子打死對方，但欲速不達，效果實在不佳。

　　大喪還在不遺余力地鼓勵大家，但他說的話我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平心而論上半場我除了那一腳門柱，表現的完全不合格。破對方密集防守，我一個前鋒掙不到高球，站不住位置，不能在禁區前沿做軸，只能回到中場拿球，這顯然是不能接受的。

　　關鍵比賽遲遲不能打開局面，門柱，誤判，黃牌，越踢越不順，就越煩躁。現在想來，也可能是賽前自己的心裡暗示在作祟

　　劇烈運動產生的熱氣升騰上湧，我感到一陣頭昏腦漲，趕緊把手裡的水一飲而盡。可能是昨晚上沒睡好，身體似乎有些不對付，呼吸和跑動都覺得格外沉重。

　　下半場就要開始了，我第八次掃過五班的觀眾席，薑妍還是沒在那裡。

　　交換場地，開球！

　　繼續進攻，老子今天就是不信邪！

　　對方高大的6號後衛立刻貼上了我，我盡力冷靜下來，開始慢慢觀察他的防守習慣。他應該有C級的實力，身體素質是他的優勢，在速度和強壯上可以說碾壓我沒商量。

　　他的缺點是拿球能力不行，幾乎無法控球，球到了他腳下只能第一時間開大腳。還有就是特別喜歡上搶，總是試圖在我接球前破壞傳球。這本來沒什麽不對，但他上搶的動作太大，手上還有推搡的小動作。上半場我成功抹了他一次後，他明顯有些緊張，動作的幅度更大了。

　　對方龜縮半場，大喪和高遠在中場的推進和組織的壓力現在就小了，但對方禁區裡人卻更多了，球打進去就被解圍出來，沒什麽效果。

　　趁著球出界，我乾脆跑過去，把大喪和高遠叫到一塊:“我看讓高遠打前鋒得了，對方反正已經下定決心蹲坑防守了。”

　　“就這麽辦，後衛線往上壓一壓，中場能控得住。”大喪點點頭。

　　高遠可以算是五班的萬金油了，他球風實用，從不粘球，哪裡需要他，他就打什麽位置。高遠推上鋒線，當我回撤拿球的時候，前面上不至於一個人都沒有了。雖然沒能立刻造成威脅，但對方的防線一時還有些不太適應。

　　黃sir爭下來一個頭球，高遠趕上去停了一下，位置離著禁區線還有七八米呢，他冷不丁地抬腳直接射門！

　　這腳突施冷箭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角度不算刁鑽但力量很大，呼嘯著直奔球門而去。

　　對方門將能力一般，這下顯然有些慌神，連忙雙拳迎擊。

　　球被打了出去。但沒打遠，禁區裡一陣雞飛狗跳，各種射門打腿，解圍不成，最後球也不知道怎麽就到了我的腳下。

　　我的位置比點球點略遠，眼前全都是人。而且防守我的6號後衛已經從側面衝上來了。

　　我決定賭一把！抬腳假射，注意力其實一直放在衝過來的6號身上。

　　果然他伸腳了，手上還有一個推的動作，我沒有射門，右腳把球往邊上迅速一撥。他沒能碰到球！但身體已經收不住了。

　　我順著他推的方向，像顆被鋸斷的樹一樣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摔在了禁區中央。既然要賭那就得下足本錢，我根本沒做保護動作。

　　一瞬間，大家全都愣住了，6號連推我的手伸在空中忘了收回來。

　　所有人齊刷刷地望向裁判。

　　哨響，裁判指向了點球點。

　　“點球！”五班的眾人一個個忘乎所以的握拳高呼。我在地上也忍不住打了個滾。

　　裁判之前的判罰大多對五班不利，但這球實在是太明顯，他再不吹就太不合適了。

　　三(八)班的球員圍住裁判表示我這是假摔，但裁判不為所動。我雖然摔得誇張了點，可誰讓那個後衛吃了我的假動作呢?

　　大夥七手八腳的把我扶起來。我的大腿外側蹭破了兩處，汗水滲入傷口，整條腿都像是在燃燒。

　　“怎麽樣，點球誰來?”大喪向我投過來詢問的眼神。

　　“我來！”我活動了一下腳踝。自己製造的點球，要求主罰也沒毛病。

　　平常踢完野球沒體力了，我就和高遠偉哥三個人一起練單刀和點球，經常一練就練到天黑。單論罰點球的成功率我和大喪其實差不多，這一點我還是很有信心的。

　　大喪點點頭，又拍了拍我的腦袋，沒再說話。這個球的關鍵性自不必說， 我不用回頭也能感受到五班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凝聚在我的背後。

　　我拿著球轉了幾圈，擺在點球點上，又用腳踩平支撐腳附近的地面，量好步點，慢慢後退。

　　對方球員有些不耐煩了，開始各種嚷嚷和嘲諷，試圖擾亂我。

　　我調勻呼吸，迅速進入狀態，周圍的吵鬧仿佛和我並沒有一點關系。

　　裁判哨響。

　　助跑，假動作，射門。一系列動作都是我的肌肉記憶。

　　對方守門員吃假動作，撲錯方向了！

　　我腳踝一擰，球離腳而出，我覺得這球必進無疑。

　　時間突然變得慢了下來，多年以後，我依然記得那個足球的花紋，球門影子的方向，對方門將驚慌的眼神和那一聲清脆的響聲。

　　球沒進。

　　又是門柱！球打在門柱上，彈了出去。

　　大喪搶過去補射，對方搶先大腳解圍！

　　重複了無數次的動作，在守門員撲錯方向的情況下，竟然沒踢進。我眼前一黑，跪倒在了場上。對方恣意的叫喊和慶祝格外刺耳，整個世界仿佛向我塌陷而來，壓得我抬不起頭來。

　　高遠過來，把我從背後拖了起來:“沒事，接著乾。比賽還沒結束。”

　　大家也紛紛過來安慰我，表示這球根本無所謂。可我沒法原諒自己。

　　周圍的一切都在跟我作對，裁判，對手，當然還有那根該死的門柱！

　　今天我是怎麽了，就像是陷入了一口深井，沿著光滑潮濕井壁費力地向上攀爬，可每一次臨近井口看到光明時又重重摔回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