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小聖賢莊的大門,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個巨大的、通體用三尺寬、五尺長的青石鋪成的廣場,這是給儒家弟子做早課所用。
在圍牆的邊緣,種著一圈碧青的楊柳,微風吹來,楊柳便輕輕擺動,不但可以給廣場中帶來勃勃生機,還可以在一些不懷好意之人進來時進行預警。
在廣場的盡頭,有一座由整塊汗白玉(當時還沒有漢,這個名字是由於汗白玉上的紋路類似於出汗的印記而命名的)雕刻而成的孔子雕像。
孔子像之後就是巨大的學堂,茂密的樹木遮蔽的學堂的正面,只能看見那些從樹乾間露出來的階梯,以及從樹頂上冒出來的飛簷鬥拱。
再往後,整座小聖賢莊就掩藏在層層的綠蔭中,再也看不見什麽布局了,能看到的,就只有那座高聳入雲的八角形藏書樓。
而那個地方,處在儒家的深處,別說古明這樣的外人,就算是普通的儒家弟子,也不能輕易的進去。
能給外人遊玩的地方,要往東走,那邊有一個巨大的湖泊,儒家在湖上面修建了寬闊的棧道和台榭,湖裡面也大部分栽滿了荷花。
時值五月,湖裡的荷花正是盛開之時,在棧道上瀏覽荷花的也不止古明一個人,因此他走在人群中是毫不起眼。
直到他遇到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
這個迎面走來的老者,發際線已經到了頭頂,剩下的一半白發束起,頭上戴著一個白藍色火焰高冠,眉毛很長,垂落下來能到顴骨處,一頭精心護理過的胡須垂在胸前,身穿湖藍色長袍,徑直往古明這裡而來。
他一路走來,所有正在欣賞荷花的儒家弟子們無不是束手佇立,恭謹施禮,古明立即就知道他是誰了。
這個年紀,在儒家有這等威望,除了荀況之外,沒有第二個人了,這個家夥是韓非的老師,莫非是來找茬的?
古明甩甩頭,將這個不靠譜的念頭甩出腦海,身為一代儒家宗師,大家氣度總是有的,怎麽可能因為自己的弟子想跟別人交朋友被拒絕了就去找人茬?
況且韓非也沒那個時間去告狀啊,自己一進來就來到這裡,一來到這裡,荀況就來了,而韓非還在自己後面,哪裡來得及告狀。
既然荀況的目標就是自己,古明當然也不會怯場,大大方方的往前走,最終兩人在棧道的中間相遇。
“老夫荀況。”荀況竟是先一步拱手,介紹起自己來了。
以他現在的年齡,世界上備份比他高,受得起他行禮的人,數完了都不一定有十個人。
實際上荀況之前只是在一棟高樓的窗前欣賞荷花以及遊人,只是在人群中看見古明,覺得這個年輕人自己竟然看不透,起了好奇心打算見一見他。
等走到近前才發現,這個年輕人的實力深不可測,比起自己也要強上一截,這才收起了隨意之心,在不知道其來意,也不知道他對儒家的態度前,這才正經的見禮,如此強者,要是對儒家心懷惡意,那就是儒家的一場災難。
古明正經的回禮,肅聲說道:“古明,見過荀子!”
“不知道古少俠來我儒家,所為何事?”荀況一開口,就點明了自己知道古明武藝高強的事情,並且直接詢問來意。
古明平靜的說道:“遊歷至此,自然要來看看儒家聖地,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氣象。”
荀況:“僅僅如此?”
古明:“僅僅如此!”
荀況松了一口氣,
笑道:“既然如此,不如由老夫陪同古少俠一同遊覽景致,順便介紹一番儒家學說,如何?” 古明輕笑一聲,他自然是知道荀況打了什麽主意,但有個導遊也不錯:“荀子願意相陪,古明不勝榮幸。”
荀況伸手在前引路:“請!”
古明說道:“不敢!”
荀況正想起步,突然看見古明身後,露出了韓非的身影,沉聲叫了聲:“韓非。”
聲音不大,卻準確的傳入了韓非的耳中,韓非抬頭一看,連忙走了過來,施禮道:“老師。”
說完又看向古明,笑道:“古明兄,我們又見面了。”
古明點頭說道:“是啊,一盞茶的時間都沒有,又見面了。”
荀況看著兩人的對話,好奇的問道:“韓非,你認識古少俠?”
韓非點頭,帶著一絲自嘲的說道:“是的,老師,今天剛認識,我本欲與古明兄相交,奈何古明兄看不上我!”
“哦?”荀況驚詫的看向古明,雖然他也只是剛認識古明,但在他看來,古明雖然性子淡漠了點,傲氣了點,但應該不是那種目中無人的人才對吧?難道自己看錯了?
古明迎著荀況的眼神,淡淡的說道:“我只是怕麻煩而已,我朋友稀少,一旦和我做了朋友,我就不會讓他出事,可是他野心太大,太容易觸碰他人的利益,我可不想三天兩頭的去救他。”
荀況沉默了,他自然是知道自己這個弟子的遠大抱負的,不但機變百出,而且堅毅果敢,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主張學說的。
可正如古明所說,這會損害無數勳貴的利益,勳貴們高高在上慣了,怎麽可能接受自己的脖子被套上繩索,到時候,衝突和流血是必然的。
而自己的弟子勢單力孤,怎麽可能是他們的對手,看來,要給他一些保命手段了,荀況皺著眉毛思索起來。
這邊,韓非卻一臉堅毅的說道:“人生在世,若是不能一展心中抱負,死不瞑目!而且我認為,我的主張才是對的!”
古明看了眼韓非,淡淡的說道:“弱小,才是最大的原罪!”
荀況回過神來,看了眼周圍,說道:“好了,先離開這裡吧,免得讓人看了笑話。”
荀況在前面引路,跟古明天南地北的說著趣聞,而韓非則機械的跟在後面,一臉的沉思,半晌,他才一臉自信的抬起頭,他在心中推演過了,他的學說,才是最適合如今的天下的。
三人沿著棧道在湖上轉了一圈,在荀況的邀請下,古明來到了荀況之前欣賞風景的高樓。
高樓的布置很簡單,除了一扇巨大的、正對著湖泊的窗戶外,就只有一張條案,條案上面擺著一個棋盤,條案兩邊分別放著一張草席,此外就只有一個香爐擺在角落,正在冒出嫋嫋輕煙,整個地方寬廣開闊,一目了然。
荀況當先坐在上首,請古明在下首坐下,至於韓非,就只能束手站在荀況身後聽著兩人談話了。
從這點也可以看出,這個老家夥也是一個偏心的,要知道,他可是還有一個弟子李斯的,可是古明到現在也沒有看見,一邊站一個不就對稱了嗎?古明表示這種不對稱的情形看的有點難受。
兩人坐定,荀況笑眯眯的說道:“古少俠,不知我儒家的景致可還能入眼?”
古明沉默了一下,誠實的說道:“棧道寬闊穩固,湖水清澈見底,荷葉碧綠,荷花粉紅,還算可以入眼。”
荀況:“這是我儒家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才修建出來的,如此景象,在古少俠眼中只是可以入眼?”
古明認真的說道:“相比人工雕琢,我更喜歡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哪怕只是在一個小水窪裡面有一枝孤蓮,也足以讓我迷醉。”
荀況點點頭說道:“奇巧天工,各有所好,是老夫著相了。”
古明又說道:“荀子親自相陪,古明自有回報。”
“哦?”荀況眼睛一亮,說道:“不知是什麽,先說好,若是金珠玉石之類,則不必拿出來汙老夫的眼了!”
古明斷然說道:“荀子莫不是看不起我?此金玉之類的俗物哪能成為你我之間的禮物。”
荀況滿意的點頭,說道:“既如此,古少俠在此稍等。”
說著,起身往樓下走去,不多時,就重新走了回來,從他身上的還未曾消散的水汽來看,分明是淨手洗面去了。
古明頓時肅然起敬,等荀況坐好之後,古明開口朗誦道:“蓮,花之君子者也,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周敦頤的愛蓮說一出,荀況頓時閉上了眼睛,搖頭晃腦一副如聞仙音、如飲瓊漿的模樣,沉醉在其中久久不願醒來。
就連站在荀況身後的韓非也是如此。
良久,荀況才睜開眼睛,大喝了一聲:“好!好一個花之君子!”
“今日得聞仙音,喜不自勝,老夫必須招待一番,古少俠可否賞臉?”
古明認真的說道:“如果再有個地方給我住,那就更好了。”
古明直白的話語,頓時讓荀況大笑起來:“哈哈哈!韓非,聽到了沒有?去給伏念說,老夫要宴客,順便給古少俠收拾一間上房!”
韓非恭敬的說道:“學生聽到了。”
說完給荀況行了一禮,有對著古明善意的點點頭,這才下了高樓。
韓非還沒有離開,荀況卻指著面前的棋盤對古明說道:“老夫這十年來從未有今日之開懷,上一次,還是收徒韓非之時,古少俠,與我對弈一局如何?”
韓非身體一滯,然後又放松下來,快步往下走去。
“好!”古明反正也沒有事,自然不會拒絕:“但願你跟我對弈之後,還能保持這種好心情。”
荀況:“大言不慚!來,老夫讓你執黑先行!”
半個時辰後……
荀況臉上喜氣消失:“這局就算老夫讓你,再來!”
又半個時辰後……
荀況臉色有點難看:“每次都是你執黑,這不公平,這次我們猜先。”
再半個時辰後……
荀況額頭冒汗,臉色漲紅道:“這次老夫執黑先行!”
天色黑了下來……
荀況臉色鐵青:“不下了!吃飯!”
古明悠然的在棋盤上提起兩枚黑色的棋子,笑道:“好吧,我的確有點餓了。”
棋盤上,白花花的一片,黑子已經寥寥無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