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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萬人敵》七百零二 賭對了
  “今日開關延敵,吾為先鋒!”
  陬邑大夫駕車大吼,“魯國陬邑紇在此,車不結轍,士不旋踵——”
  “咚”的一聲巨響,長戈扎在車架上,子紇所駕戰車呼嘯而過,抄起車上弓箭,揚手就是一箭。
  嘭!
  弓弦震顫,這鯨須弓,是魏羽送他的大禮,在漢子國中,也是極為名貴的寶弓。
  鷹羽箭正中一人,戰車已經飛馳五十步開外,後方魯國甲士,也是頭一回身披重甲發動衝鋒。
  這些甲士都是子紇的族人、子侄以及姻親家族的晚輩。
  他有九個女兒,妻妾家族大多都是引以為恥,然而陬邑大夫名震無鹽邑,曲阜之家,與有榮焉!
  此時此刻,曾經引以為恥的妻妾家族子弟,也是咬緊牙關,揮舞手中的長戈,跟來犯之敵決一死戰!
  “車不結轍!”
  “車不結轍!”
  “車不結轍!”
  陽關守軍一聲聲大吼,伴隨著鼓聲隆隆,給陬邑大夫壯大聲威。
  陸軍將士上下一心,盡力用命,明知敵人來勢洶洶,然而目光所及之處,並無膽寒恐懼。
  “死戰——”
  “死戰!”
  “死戰!”
  “死戰!”
  “死戰!”
  明明只有數百人的衝鋒,甚至並沒有多少魯國的正規軍,但這種氣勢,這種瞬間爆發出來的力量,竟是把齊國人的勇氣,都瞬間奪走。
  齊國聯軍的前軍大營,轅門前的望車之上,攻堅總指揮陳國人媯田,目光之中流露出了讚歎和欣賞:“好一個陬邑紇,好一個魯國猛男!好!好!好!”
  聽到他在那裡讚歎魯軍,頓時有齊國將佐喝道:“君乃齊國客將,如何誇讚敵國大夫之勇?”
  “哈哈哈哈哈哈……”
  媯田突然大笑,“敵雖勇,我亦勇。齊軍將士,當以大勇而應敵!”
  “……”
  “……”
  話是說得漂亮,還讓人無法反駁,但齊官們隻想一劍戳死這個畜生。
  你他娘的說的是人話?!
  沒看見現在魯國的“桃色猛男”在發威?你他娘的不收兵,反而要正面剛?!
  你不會是魯國派來的臥底吧?!
  不少齊軍軍官,都是怒火中燒,有目露凶光者,甚至偷偷地摸到了腰間的佩劍。
  “當收兵——”
  有人忍不住了,靠近望車大聲吼道,“此時不收兵,必敗!”
  “勝不驕,敗不餒,方成強軍。”
  “我@¥¥%#@#!”
  齊軍軍官終於有人沒忍住,瞬間口吐芬芳,一通齊國方言狂噴之後,媯田依然毫無反應,雙方大規模的接戰已經開始。
  短兵相接的那一刻起,陣型非常破碎的齊軍,直接被撕裂成了幾個口子。
  從望車上看去,齊軍的前沿陣地還算完整,壕溝和掩體之間的銜接,並沒有什麽大的差錯。
  但齊國是萬乘之國,是要留下大量戰車通道的。
  正是這個戰車通道,成了魯軍發揮作用的漏洞。
  齊軍的戰車指揮比較分散,畢竟現在是攻堅,怎麽想都是己方優勢,對方兵力不但弱,戰鬥力也是一般,正常人看來,便沒有多少殺出來的可能性。
  偏偏這個陬邑大夫,就不是正常人,不但殺了出來,還是戰車帶頭衝鋒,這種冒險一旦出現紕漏,整個陽關失守都有可能。
  風險太大,所以不可能帶頭衝鋒,這已經算是齊軍方面比較認可的一種“常識”。
  可惜,常識破碎了。
  “亂我大軍者,陳田也!”
  有人突然大吼一聲,“鏘”的一聲,抽出腰間的佩劍,朝著媯田的後背,就是勁力一擲。
  齊國的劍並不長,遠不如吳鉤,在吳國內部,便是只有雜牌部隊,才會裝備齊國的劍。
  因為它比較短,很適合用作備用武器。
  此刻投擲出去,卻是相當的便利精準,周圍的人一看,都是驚呼一聲,隻當媯田這個畜生,怕是要死了。
  嗤!
  火星四射,就見那佩劍擊中了媯田,卻只是擦了一下,然後“當啷”落地。
  這個行為,把媯田嚇了一跳,立刻蹲在望車的車板上,看到掉落在腳邊的佩劍後,媯田臉色又驚又怒,猛地站起來,衝投擲佩劍的人喝道:“斬!斬!斬——”
  連道三個“斬”字,有人突然大吼:“此乃鮑氏嫡子,焉能……”
  噗!
  一人揮舞長刀,不等那人吼完,投擲佩劍的鮑氏嫡子,頓時人頭飛起。
  嗤嗤嗤嗤嗤……
  血水狂飆,鮮血向周圍瘋狂噴射,整個無頭屍體轟然倒地的瞬間,那飛起的人頭,已經在地上沾著泥土滾了不知道多少圈。
  “命令全軍,進攻——”
  暴怒的媯田下達命令之後,那些慌了神的齊官們,頓時硬著頭皮地帶著部隊衝鋒。
  沒辦法,現在退下,只怕是責任重大。
  而且魯軍的衝鋒已經起來,此時媯田發動反衝鋒,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要是能夠衝向陽關兩側小門,並非沒有希望。
  將功贖罪,似乎就是情不自禁冒出來的念頭。
  沒辦法,剛才的刺殺,性質相當的惡劣,非常非常的惡劣。
  陣前內訌不是沒有,但陣前直接刺殺攻堅主官,這種事情傳揚出來,沒人可以保得了他們。
  家族不行,國君也不行!
  沒有哪個家族會支持這種陣前刺殺軍事主官的行為,能陣前刺殺軍事主官,是不是就能在家族戰爭中,刺殺宗長族長?!
  一切的一切,核心在“背叛”二字上。
  宗法的運行,是容不得背叛的。
  “唉……”
  兩翼預備隊的齊官們,都是下意識地歎了口氣,這場仗,怎麽會打成這個樣子?
  從濟水來到汶水,會盟之時的驕傲、興奮,現在都徹底的煙消雲散。
  此時此刻,留下的只有狼狽!
  情緒是會傳染的。
  軍官們硬著頭皮發動反衝鋒,兩翼更是想要借機立功,準備突破到陽關關下,然後搶奪城門。
  可惜這種毫無頭腦的行徑,預先又沒有計劃,臨陣才互相溝通了一下,打起來又怎麽可能有配合?
  左翼猛突的時候,魯國的部隊,已經順著一條直道,將齊國陣地上的倒霉蛋們車了一遍。
  沒有成建制地抵抗,齊軍紛紛後撤,又或者是組成了小隊的抵抗。
  但這種抵抗,在戰車面前,就是死路一條。
  他們原先還要承擔著負土的任務,拒馬鹿角之類的東西,都沒有直接布置開來,現在讓戰車如入無人之境,齊國的禦手們,都沒有太多的機會阻止隔斷。
  而魯軍衝出來的數百人馬中,大多數都是跟著戰車後頭衝鋒,弓手數量有一二百人,箭術雖然並不超凡,卻都是不俗。
  幾輪勁射下來,齊軍的禦手們,根本不敢策馬運動。
  萬乘大國的戰車,頭一次成了擺設。
  “士不旋踵——”
  轟隆轟隆轟隆……
  陬邑大夫子紇的戰車,車轍瘋狂地向前轉動。
  一往無前的氣勢,配合著獵獵作響的粉色旗幟,整個戰場之上,都是如此的搶眼奪目。
  此時,四方喊殺聲大起,子紇身材高大,立刻看到齊軍已經發動了反衝鋒。
  這讓子紇心頭頓時有些緊張,此時出關鏖戰,已經震懾了敵軍,斬首生擒也已經有了幾十上百。
  如此戰績,放在魯軍歷史上,也是相當的不錯。
  單次一個衝鋒,除非是追擊戰,否則很難有上百斬獲。
  “收兵!”
  陬邑大夫子紇立刻下達了命令,旌旗揮舞,戰車在齊軍陣地上兜了一大圈,魯國步兵們一看大將下令退兵,也只能忍住了高漲的士氣,很是眼熱地看著那些已經逃竄遠了的齊國士兵。
  這一次出關接戰,是為數不多魯國主動出擊的高光時刻。
  烈烈桃色旗,竟是多了別樣意味。
  “魯軍正在收兵。”
  “休要讓魯國猛男逃脫——”
  猛男這個詞,對現在的齊國人而言,是比較複雜的,因為會聯想到李解。
  想到了李解,就會明白猛男這個詞,是“王命猛男”,這又會讓他們聯想到“王”是哪個“王”。
  吳王勾陳,這是一座大山,比高聳入雲的岱山,還要讓人難以仰望。
  鎮壓齊國霸業數十年,縱橫天下未嘗一敗,這不僅僅是齊侯的心病,同樣是齊人的夢魘。
  現在,不少在家族傳說中成長起來的年輕軍官們,在發動反衝鋒的時候,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狂熱。
  那些狼狽被殺的袍澤,關他們什麽事兒?!
  唯有後撤的魯軍,才是目標!
  桃色旌旗,今日統統都要變成血色!
  “休要逃脫魯國猛男——”
  “活捉猛男!”
  “活捉猛男——”
  兩翼呼吼聲陣陣,不同的五都貴族,不同的五都武士,這些爭先恐後想要立功的五都年輕武士們,凡是擋在他們跟前的人,都得死!
  矛戈戳死的,如今只有齊國人自己。
  潰逃四散的齊國士兵,竟是被發動反衝鋒的自己人給戳死了。
  倒地不起的傷員,則是被自己的袍澤踐踏。
  如此慘絕人寰的場面,陡然上演的時候,帶隊的軍官們卻沒有顧及那麽多,因為魯國陬邑大夫的戰車,還需要時間才能退回陽關!
  只是這一幕幕喪心病狂的畫面,都讓聯軍成員看了去,宋人、鄭人、衛人等等都是目瞪口呆。
  有些身穿甲胄的士大夫更是喝道:“齊軍何其殘暴!”
  然而齊國人立刻反駁:“淮水有雲:慈不掌兵,何殘暴之有?”
  “荒謬!汝……”
  有鄭人想要反噴,但是想了想,最終沒有開口反駁,這種事情,辯論贏了又如何?
  這是齊國的事情,這是齊軍的事情,死的不是鄭隊,是齊隊自己。
  陬邑大夫子紇的戰車,原本已經率先脫離了戰場,然而當他回首一看,卻發現跟出來的步卒,還在後頭。
  看到這個場面,子紇頓時喝道:“停車,待袍澤入城之後,吾等再行!”
  “君子,左右齊軍將至,不可如此行險!”
  跪坐在前的禦手,立刻勸說道,“君子快些入城!”
  “出時五百兵卒,入時亦當五百。將士用命,上下一心,陽關勇士雖少,不可缺一也。”
  子紇一番話說得禦手熱血沸騰,當下道:“願同君子共進退!”
  關上魯軍見狀,頓時明白主將要幹什麽事情,頓時鼓聲陣陣,箭矢不絕。
  齊軍左右並不呼應,不過是各自為戰,此時要是合攏,反倒是對魯軍的反衝鋒,有了極大的影響。
  只是兩翼喧嘩叫囂的時候,都是奔著跟前的陽關側門去了,關上弓弩手們,便是一通箭矢如蝗,弓弦聲不絕於耳。
  這一陣陣的勁射,逼迫衝關齊軍不得不舉盾貼近。
  保持住了陣型之後,齊軍甲士率先衝鋒,距離小門,不過是二三十步。
  便是這二三十步,成了最後的爭奪搏殺。
  子紇命令禦手衝擊那些結陣衝關的齊國甲士,戰車再度運動起來,魯軍從中央跟隨,只是號令傳來,便是讓步卒先行回去。
  隔著老遠,望車上的媯田見了大喜,這一波齊軍衝鋒,絕對能把兩翼帶兵之將的火氣都打出來。
  他們原本是五都豪族子弟,要是不死人,可能就會繼續劃水下去。
  可現在跟魯軍殺出了肝火,死了人之後,這個仇恨,就不算完。
  加上“將功贖罪”的心態還在,順理成章地就要填人。
  媯田略作觀察,就知道這一波最少要死上三四百。
  魯軍居高臨下的優勢,根本不是反衝鋒齊國步兵能夠抹平的,加上體力的消耗,戰場上的緊張感,綜合導致出來的誤判,會不斷地放大。
  當年為陳國中士的時候,媯田就很清楚,身在亂局之中,看上去很有條理,然而臨場的士兵們,抬頭一看,四面八方都是人。
  唯有殺!
  這種時候,猛將勇將,比什麽都管用,殺出一條血路,自然就能破局。
  可惜,猛將在對方陣中,當真是令人欣慰。
  隨著中軍有人向齊侯告他的消息傳來,結果他依然還是攻堅總指揮,媯田就知道,他賭對了,齊侯這個老畜生,就是想借用戰爭來消耗五都貴族!
  這些五都豪族的子弟,死得越多,他媯田的位子,也就越穩。
  至於戰後的清算,那就繼續賭,賭一個太子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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