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胡良和大成輪流拉車,謝寡婦提著燈走在前面照路,季妧一開始是和她並肩走的,沒一會兒就落到後面去了。
之前坐騾車還不覺得,現在靠兩條腿走才發現,路可真遠。
謝寡婦讓她坐車上去,季妧沒同意。
車上東西本來就多,差不多都堆滿了,就剩一點空隙,還睡著大寶。
她起床沒敢弄出動靜,卻還是把大寶驚醒了。也不知是起床氣還是怎麽地,今天他說啥都不願意留在胡家,非扯著季妧衣擺,也不哭也不鬧,但那張沒啥表情的小臉愣是讓季妧狠不下心。
謝寡婦就在車上收拾出一個空地方,抱了床被子放上面。土路顛簸,裹在棉被裡的大寶盡管竭力想睜眼,眼皮還是控制不住一耷拉一耷拉的,沒多大會兒就又睡著了。
季妧扶著車框,替他掩了掩被角,提步跟了上去。
偶爾還能遇到其他掛著油燈趕路的板車,應該和他們一樣是去鎮上擺攤的。
胡良有些著急,怕去晚了佔不到地方,咬牙死命的拉,胡大成和季妧也從兩邊幫著推。
謝寡婦卻覺得起這麽早,根本不用著急。
等到了鎮上,才發現他們真不算早的。
天剛麻麻亮,街道兩邊的攤位上差不多都站了人,有的是已經開始擺上了,有的則是先佔著位置再說。
這邊沒有什麽固定攤位一說,反正大家每天都是交三文的稅錢,那些公人收了錢,只要不出格,雜事一律不管。
如此一來,攤位的好壞自然各憑本事,一般都是先到先得。
當然也不排除個別人仗著擺攤久資歷老,和周圍攤販抱成團,有了約定俗成的規矩,各自攤位便都固定下來,外人想搶,也得掂量掂量惹不惹得起。
胡良他們是新人,不敢太往街中心去,就在鎮口靠近牌坊處尋了個空位。
季妧覺得這個位置不太好,但她也是第一次擺攤,許多情況都不清楚,決定先觀察觀察再說。
胡良把桌凳卸下來擺放好,季妧把迷迷瞪瞪剛睜開眼的大寶從車上抱下來,他懷裡還抱著小獅子布偶。
“冷不冷?”季妧用手摸了摸他的臉,大寶遲登登的搖頭。
謝寡婦那邊已經把簡易鍋灶都搭好了,大成正在引火,季妧把大寶拉到大成旁邊坐下,讓他倆一起燒鍋,她則開始著手準備。
鎮上有好幾處取水的地方,用水不成問題。
幾樣配菜都是提前切好了的,面筋也是昨晚洗好,在開水鍋裡煮熟後撕成的細條,就怕第一天擺攤會手忙腳亂。
賣胡辣湯是胡良的主意,生意也算是他自己的,所以此刻他比誰都緊張,盡管季妧說過不用骨頭湯也行,他還是去買了幾根大棒骨。
“反、反正也不貴……”
他這副無所適從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是緊張過度。
季妧看破不說破,接過棒骨,處理過後,和胡辣湯料一起,放到開水鍋中煮。
加了骨頭,自然要燉久一些,差不多小半個時辰過去,骨頭湯的香氣漸漸飄了出來。
此時天光大亮,街上也開始上人了,當然除了攤販,多數都是早起采買的鎮上居民,鄉下趕集的往往沒這麽早。
但那些人只在街口停了一會兒,要麽往南,要麽往東街或西街去了,很少往這邊走的。
謝寡婦和胡良頻頻轉頭看,脖子都伸長了也沒什麽用。
季妧守著鍋倒是心無旁騖。
骨頭湯已經燉好,
把煮好的面筋和諸多配菜分先後下鍋,再把預留的面筋水攪拌著倒進去,很快,湯色變得紅稠起來,香氣霎時間飄了半條街。 季妧讓大成撤柴禾,稍微留兩根保溫就好。
旁邊賣筐的一個婦人忍不住了,咽著口水問謝寡婦:“大妹子,你們這鍋裡煮的是啥呀,聞著怎恁香人呢?”
謝寡婦還以為生意上門了,趕忙介紹了一堆。
那婦人帶聽不聽的,隻關心一件事:“多少錢一碗啊?”
“不貴,五文。”
“啥?五文!”那婦人嗓子立馬尖了起來,“五文還不貴,你們怎不去搶呢?”
謝寡婦也不是能受氣的人,但她知道做生意要和氣生財的道理,忍著道:“大姐,我們這湯底是實打實的骨頭湯,裡面還放了豆腐海帶絲還有青菜面筋啥的,十足的料,五文怎就貴了?”
賣筐的才不管這些:“誰知道你那骨頭是不是餿掉的?呸!一點點湯水就要五文錢,快抵得上老娘一個筐錢了,真黑心!”
謝寡婦忍不了了:“你少在那噴糞!我兒子剛去肉鋪提的骨頭過來,你又不是沒看到,你是瞎還是……”
眼看已經有不少攤販朝這邊張望,季妧攔住謝寡婦,對那個婦人道:“這位嬸子,嫌貴你可以不買,這麽多人看著呢,沒人逼著你掏錢吧?即便你不買我們也不會說啥,畢竟大家掙個錢都不容易,但你紅口白牙的汙賴就說不過去了。你嫌我們東西貴就說我們東西是餿的,為什麽不換個角度想想,比如,你吃不起其實是因為你窮?”
“你!”聽到四周隱隱傳來的笑聲,那婦人都快氣炸了,她絕不肯承認自己掏不起那個錢,分明就是她們賣的貴!
“你少伶牙俐齒,分明就是心虛!你們的骨頭就是餿的!大夥都聽著啊,這家人黑心啊,她們用餿骨頭煮湯,喝了是要拉肚子的……”
胡良和謝寡婦臉色紛紛一變。
季妧的臉也沉了下來。
自來到這個地方,潑婦行徑見了不少,只要不是太過分, 她也就當個戲看,但像這種明擺著毀別人生意的,不教訓一下是不行了。
“你既然說我們的骨頭是餿的,剛好我還留了一根沒用,大成,拿給嬸子嘗嘗看到底餿沒餿。”
大成也氣的不輕,聽了季妧的話,噔噔噔就把骨頭拿過來,手往前一伸,遞給大家夥看。
骨頭上的肉都是鮮紅的,斷茬的地方還滲著血絲,分明是剛殺不久,在場只要不眼瞎,都能看出來。
季妧笑了笑:“嬸子,我看你那鼻子也不管用,就用嘴嘗吧。你放心,我們不心疼這跟骨頭,你嘗過我們就喂狗,當著大家夥的面喂。”
胡良接過骨頭,挽起袖子就要往那婦人嘴裡塞。
賣筐婦人一看他不善的樣子,嚇得捂著嘴直往後退。
她不想啃生骨頭,自然不敢再瞎說,那些瞧熱鬧的人也都回自己攤位上忙活去了。
大寶走過來扯了扯季妧的袖子,眼睛盯著胡良手裡的骨頭不放。
季妧稍一想就明白了,他這是聽到自己剛才說要把這根骨頭喂狗,惦記著著大黃呢。
一時又好氣又好笑,戳了戳他的額頭:“你呀!”
經過方才那麽一鬧,謝寡婦和胡良幾人的鬥志明顯受挫。
隨著日漸高升,街上人流漸多,而他們攤位上始終乏人問津,這種狀態就更明顯了。
一個個不是垂頭就是喪氣,屁股下面像坐了烙鐵一樣。
“咱們還是……”胡良想說,要不咱們還是回去吧。
誰知季妧先他一步站起來,伸手往南指道:“挪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