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邊吃一邊聊，慢慢張勇和老錢，酒過三旬，二人也漸入佳境，尤其是老錢，現在已經放開了，頻頻找張勇對飲，我則不時為二人布酒，布菜，這是我於同事聚餐時從主管那裡學到的。明顯看出來，張勇很吃這一套，也不再像酒宴剛開始時的拘謹。

　　“曹少爺，怎麽看待皇上準備遷都的事情?”張勇突然問道。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皇上準備表現大明的錚錚鐵骨！”這個問題真難不住我，後世百度、鐵血上大把分析評論。

　　“你是這樣看的?”張勇有點好奇地看著我。

　　“大明外患只能來自北方，南京遠在江淮，一旦生變，則北方將迅速糜爛，看看兩宋就知道了。北宋京汴梁，失燕雲屏障，一旦有異族寇邊，北方平原是擋不住敵人的。到了南宋，更連江淮都漸失。所以京城在北方，更有利。”

　　“我大明悍將如雲，猛士如雨，蠻族安敢窺視?”

　　“話不能這樣說，大明立國不足五十年，縱觀前朝各代，初期軍力強盛，中後期都面臨著軍力下降的局面。試想，百年後，當我大明軍力疲弱時，面對異族還如何是好?”

　　“遣一良將即可，練一衛之強兵，防禦異族還是不成問題的，曹少爺是不是過慮了?”

　　“真的書生意氣！我大明自太祖高皇帝立國以來，驅除韃虜為立國之本;而當今聖上更是頻繁出塞，這是為什麽?我華夏自古，外患不絕，每次最大的外患從來都是來自北方，現在不未雨綢繆，難道要等到崖山之後再來檢討嗎?”

　　“可我大明已把大元趕到了北海之地了，何來危機?”

　　“現在我華夏軍力強盛，異族紛紛退避。但史書告訴我們，異族是會不斷興起的，秦漢時有匈奴人;被趕走後，北方又興起的鮮卑人，後面是契丹人、金人，再到蒙古人，綿綿不絕。就以今時、今日，北方，新建的奴兒乾都司，你能保證未來不會有個異族興起嗎?”

　　我看了眼張勇，發現我正在認真聽，就接著說:“大明把國都定在北方，則自然軍力向北方側重，一旦有警，則全國來援，天子居險地，也更能激發萬民抵抗之心。只要我大明沒有內患，何懼異族?”

　　我一說完，就看向張勇，他還在思索，場面一時安靜下來。

　　老錢連忙舉杯邀張勇同飲，把話題引開。

　　“你的想法有些悲觀，另僻一幟，不過也附合各朝的事實，曹少爺果然是大才啊！”張勇讚歎道。

　　我也怕再說下去，後世的存貨已經盡出了，再說就沒詞了，就改換話題問了幾個經義上的問題。

　　張勇一一回答，也考較起了我的學問。

　　考較一會兒，張勇表示，我的製藝非常欠缺，以後每天晚飯後，讓我同他學習製藝和八股文。

　　我大喜，這塊是我一點都不了解的，這塊補上了，雖說舉業不一定能有所進展，但至少與士人交往就不成問題了，所以一聽，就沒口子的答應。

　　這頓飯真吃了二個多時辰，才由錢管家將張勇送回房間休息。

　　一夜無話。

　　第二日，一早老錢就帶著張勇熟悉著家裡的各項事業，同時把帳目進行了交接。

　　張勇正式投入了工作，先把各個事業的負責人叫來，由老錢把張勇介紹給各個主事人，說明後面的財物支領都劃由張勇負責，會上我也出席當了個擺設，不，是給張勇撐場面。

　　這是一次勝利的大會，

會後張勇順利接手府裡的帳目和大棚的管理，這對張勇是小場面，不過大棚是新事物，他也準備跟農戶們勞作幾日，加快熟悉的過程。　　我一直也在關注著大棚，馬上豆角、黃瓜就會陸續開花，現在沒有昆蟲授粉，只能用人工的方式。我安排阿五關注著，也特意提醒張勇，這事要認真對待，不然隻開花不結果的，哪我可要哭死了。

　　這一日，張勇來報，說大棚已經有作物開花了，我馬上讓他把全莊的婦人、老人和小孩子組織起來，開會教授他們人工授粉的方法。

　　午飯後，我來到阿五負責的大棚，張勇也好奇，怎麽還要授粉，什麽是授粉，就跟著一起來了。

　　我讓小紅用棉花在筷子上扎了棉球，這是授粉刷，對付著能用。在養殖廠實習時，廠裡就有大棚，幫工時學到的。

　　“阿五，你看就是這樣，先找到雄花，然後再雄花上點一下，再用授粉刷一一點過雌花，點三五朵後，再用刷子點下雄花，就這樣，明白了沒?”

　　阿五點頭會意，拿起一隻刷子開始授粉工作了。張勇在旁見獵心喜，也拿了一隻刷子找一壟黃瓜也操作起來。

　　一會兒張勇的一壟地都點過後，直起身，拍拍腰，對我說:“曹少爺，這個是什麽道理?”

　　“其實，宮裡溫湯監早就這麽幹了，冬日種菜，沒有昆蟲授粉，所以很多菜是不結果的。這就同人倫一樣，沒有父母交合，就不會有小兒出生，一個道理。”

　　“哪你是怎麽知道的?”張勇反問道。

　　“府裡，以前有個色目人，小時候同我講過。”我現在拿出很多新知識，都騙錢管家是書上看來的，現在張勇來了，他是讀書人，騙不過去的，所以我就拿以前家裡的色目人說事兒。

　　果然，張勇沒再追問下去。隨後，張勇安排各家派人學習如何給蔬菜授粉，各家為了收入，都派年輕、伶俐的人來學習，回去再一一傳授給家裡人。

　　自從我來了大明，莊上的莊戶們可是徹底的沒了農閑的日子，這不冬日裡大家都乾的熱火朝天，張勇也不時記錄著什麽，我看過去時，他說:“曹府有很多新的玩意，我要記下來，不然會忘記的。另外，曹少爺，這些東西，我學會了，以後回英國公府，可以讓他們也這樣搞，您這兒沒妨礙吧?”

　　“沒什麽，本來，我就是要給莊戶們改善生活的，像青儲窖，我先生講，對軍事可能有大用，已經打算上報朝廷的。英國公府想學、想用，都是可以的。”

　　“曹少爺這是大善！”

　　“少爺本來就是個大善人！”這時，錢管家也跑過來了，聽到話尾，忙湊趣道。

　　我揮揮手，打斷他們誇我，轉身準備出去，這時張勇道:“曹少爺，前幾日我熟悉莊上的情況，沒時間給您上課。現在各項事情已經上手，我想今天晚飯後，開始給您授課，您看?”

　　我自是同意的，就點頭同意了。

　　晚飯後，我讓小紅將書房收拾出來，泡好茶，等張勇過來。

　　不一會兒，張勇過來，落座後。我見拿出一個眼鏡來。不覺好奇，問道:“你這是眼鏡，老花鏡?”

　　“這個是眼鏡，色目商隊傳過來的。我眼花，有了這個鏡子，才能看書，不然就要很大的字才看的清楚。”

　　我拿過來一看，果然是老花鏡，不過手藝不怎麽樣，兩個鏡片明顯不是一個度數的，厚度都有不同，而且鏡片也不是無色的，淡淡的綠色潛影其中。

　　看到這個老花鏡，我突然想起，這時代還沒有望遠鏡的。望遠鏡是軍事上的利器，原理、工藝都很簡單，而且很實用，我可以搞出來，賺不賺錢不說，至少可以幫大明軍人做點事。心思定好，這才與張勇學習起來。

　　“科舉的格式是八股，”張勇道:“但八股本身也只是格式而已，無非就是六段八個排偶句組成。先首句破題，兩句承題，然後起講、入手、起股、中股、後股、束股而已。要學會格式不難，所有的舉人都會。”

　　說到這，張勇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那天席間交談，我觀察你對格式是了解的。單單學會格式，就能讓考官在上千份考卷之中，眼前一亮，讚不絕口，繼而點中你曹竹青的名字嗎?”

　　“不能的，你想脫穎而出，就得寫出出類拔萃、讓考官拍案叫絕的文章！”張勇沉聲道。

　　“那是什麽樣的文章呢?”我輕聲問道。

　　“理、辭、氣三者俱足。”張勇沉聲道:“這樣的文章才會讓考官如飲瓊漿，在頭昏腦脹的閱卷過程中停下來，細細品味。只要沒有犯忌諱的地方，又怎會忍心不點你呢?”

　　“請問張先生，如何達到理辭氣俱足?”我恭聲問道，他知道這是一位飽學進士，傳授經幾十年苦心求索，所得之寶貴經驗的時刻了。

　　只聽張勇緩緩地，一字一句道:“欲理之明必溯源六經，而切究乎宋、元諸儒之說;欲辭之當必貼合題義，而取於三代、兩漢之書;欲氣之昌必以義理灑濯其心，而沉潛反覆於周、秦、盛漢、唐、宋大家之古文。後面，你要多讀諸子百家、歷代古文。”

　　“基礎。”我回道:“張先生讓我先打好基礎，待腹中有物，才有可能作出好文章。”

　　“不錯，學識是本，八股是體，本是體的內涵，體是本的表現。只有學識真正到了一定高度，才能寫出理真法老，花團錦繡的文章。”

　　“我現在教你做八股的要領。”張勇說:“這東西格式固定，每一句都有嚴格要求，想要寫得花團錦簇，還要闡明理義，便似在床鋪底下掄板斧、螺螄殼裡做道場，其實是各種文體中最難的。所以有人說，時文若做的好，隨你做什麽東西，要詩就詩，要賦就賦，都是一鞭一條痕，一摑一掌血。”

　　接下來張勇便從破題講起，把做八股的方法、技巧和禁忌細細講給我。

　　接下來幾日，我就在聽課中渡過，等到把最後如何收束全部講完，正好用了一旬的時間。

　　隨著，製藝課程的完成，張勇放松了我學業，他知道我需要消化，課程改成作文。每天，晚上布置下來，我第二天白天寫作，到晚上再由他來評點、修改。這種類似自修的方式，雙方都很喜歡。

　　這一日，看著他戴著眼鏡在燭光下看我的文章，我又想起了望遠鏡的事。

　　“張先生，方便把眼鏡在給我看一下嗎?”

　　張勇隨手摘下遞給了我，沒有眼鏡他也就不再看我的文章了，而是看著我。

　　我把眼鏡放在一本書上，解釋到:“張先生，我在想，老花鏡可以放大景物，那是不是把遠處的景物放大了，我們就可以看見了?所以我就想著實驗一下。”

　　“如果真能像你說的哪樣，不可想像。”張勇淡淡地答到。

　　“也許吧，萬一成了呢?”說完將眼鏡交還給他。

　　其實，我就是要打個預防針給他，望遠鏡怎麽搞我還是清楚的，明天就安排下去，搞出來了，也就不怕驚異了。

　　第二天，我將阿大叫來，他是個鐵匠，原是將作營的高手，因為得罪了營官，被開革出來，現在還沒有明朝中後期，匠人的地位還沒那麽低下，阿大一生氣，就自賣進府了。

　　“阿大，我需要你打兩小段鐵管，要能嵌套在一起，拉開後大約一尺長，直徑有一寸就可以了。還有，不要太重，不能超過一斤重。”

　　“少爺什麽時候要?”阿大問道。

　　“越快越好，材料家裡都有，你可以找幫手。”

　　“好的，少爺。材料家裡不缺，這點小東西，不用別人幫忙，我自己就能搞定。明後天，就能搞出來。”

　　打發走了阿大，又把阿二叫來。

　　“阿二，帶我去你的工木房，我要找幾件工具。”

　　“是的，少爺。”

　　阿二，領我到了木工房，明代各種木工工具都已經成型了，我找到鑽子、鑿子、鋸子和刨子，就這些夠用了。

　　然後，讓小蘭把昨天我讓她凍在木盆裡的冰送來。冰是用開水冰的，凍在銅盆裡，表面有些漲開了。

　　我指揮阿二，冰從盆中取出，用各種工具把冰處理平整，很好，通透性很好，雖然不是用的蒸餾水，但幾乎沒有氣泡。

　　先把冰上下分成二片，然後我畫了凸透鏡和凹透鏡的示意圖給他，讓他用工具把冰處理成這樣。

　　阿二手腳很快，不一會兒，就完成了。我對著陽光檢查著凸透鏡，焦點有點不聚集，我讓阿二處理一下。

　　幾次修改後，一個比較圓潤的、通透的凸透鏡就完成了。接下來是凹透鏡，完美，阿二先做了一個大木球，去磨那塊冰，直到再磨不下去的時候，凹透鏡成了。所以說，勞動人民的智慧是無窮的。

　　這些都完成了，我又讓阿二按照這二塊冰的尺寸，作個封閉的木框，把兩面透鏡布置在兩端。並且告訴阿二，其中一面透鏡要能活動。

　　阿二完美地實現了我的要求，就這樣，在一天時間，我得到了一個木頭和冰製成的望遠鏡。

　　我把他拿到府門口，對著遠處的小山望去，來回調整了幾次，終於清晰地看到了遠處小山上那棵老樹。

　　我非常興奮，站在哪兒直跳腳，引來過往的莊戶們一陣陣的大笑。

　　張勇也在不遠處，看見我似乎忙完了，就走過來看看。

　　“曹少爺，你這是個什麽物件?讓你這麽高興?”

　　“張先生，這就是昨兒我說的那個我想出來能望遠的東西。你來看看，看看不是能看見遠處的那個小山?”

　　張勇學著我的樣子，也近前來看，果然，山頭上景物看得非常真切，不禁也驚叫了一聲:“好，好物件。”

　　回過神來，又打量了一下木頭框了，“就是太大了， 要是能小巧點，在兵事上有大用處。”

　　“這個是試驗品，我用冰做的，只是試驗一下我的想法，冰放不了多久的，溫度熱一點就全沒了。我在讓阿二用鐵打一個，那個小巧，到時再試試，如果成了，就用水晶做。”我回答道。

　　“好！好！”張勇突然拉我一下，小聲說:“如果真的成了，這個東西成全可以用於兵事上，可不能外傳。”

　　“這個，你放心，我了解的。阿大、阿二都是家裡的老人，不會亂說的;剩下的是莊戶，他們也不知道我們在看什麽。”

　　“那就好。”張勇還有點不放心。也過他沒看明白，也不知道怎麽放心，不管他了。

　　既然大的都做好了，小的就不在話下，我讓阿二去阿大，按照鐵管的尺寸再做冰透鏡，交待完，我又不管了，主家就是有這個好處，交待清楚就可以等著收獲了，我愛死這個身份了。

　　第三天，阿大、阿二送來了製做好的冰望遠鏡，我入手一掂，不重一斤左右。拉開對著遠處一看，不錯視野清晰，大約七八倍的樣子，夠用了。

　　讓人找來張勇，隨手把望遠鏡遞給他。

　　“張先生，成了，你看看這望遠鏡的效果如何?”

　　張勇接過來，照著我的樣子就往眼前放，我一看，他放反了，馬上拉住他，並把望遠鏡調過來。

　　張勇臉色微微一變，也不說話，對著遠處望去。

　　良久，張勇放下望遠鏡，說道:“曹少爺，這個物件可用，不過你昨兒說，這裡面是冰什麽的，不能耐熱，這個不好處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