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三人再次出了河南縣的二堂,直奔縣衙大門。
楊銛一路上走得怒氣衝衝,能不生氣嗎?順手推了李旭一把,瞬間就被謝直抓住了把柄,一紙訴狀告到縣衙,都沒用三審,人家羅縣令直接就給宣判了。
事兒倒是不大,二十斤銅錢而已,不過三貫多錢,根本不放在堂堂楊公子的眼裡,不過這事兒憋氣啊,平白無故落了個“毆打皇親”的惡名,回家之後還指不定被老爹如何數落呢!
楊銛越想越窩火,這一趟來縣衙,不但什麽正事都沒辦成,還差點把自己給陷在裡面,鬧心!
他心頭一口惡氣,如何也出不來,慢慢的,感覺到胸口的疼痛……楊銛這才想起來,這是他要撕毀口供的時候,被謝直一拳給打的,現在竟然越來越疼了,唉……更鬧心了。
謝直笑呵呵地看著看著楊銛,他還納悶呢,這貨這回長出息了哈,都知道不說話了?嘿,那有什麽用,反正我這邊的事情都弄完了,你就算一言不發也改變不了什麽了。
一念至此。
放眼望。
縣衙門口,八字牆邊。
一聲鼎沸,喧鬧異常。
“我的天啊,這就是傳說中的瘦金體嗎!?快看看,快看看,早就聽聞難得一見,今天竟然連見三幅,真是有福了啊!”
“可不是嗎,我聽過說這瘦金體乃是汜水謝三郎獨創,以瘦、硬為骨,最是華美不過!聽說那汜水謝三郎本是出身軍門,一身鐵骨最是硬氣不過,今日一見,果然字如其人!”
“不僅如此啊,我還聽說如今謝三郎正在準備科舉,一心讀書,一字不寫,被洛陽親友求到門上,也是斷然拒絕,還是他家親二叔出面,這才逼得他允諾,科舉考完之後,再給洛陽親友書寫字帖,此承諾以字據為憑,嘿,你們知道據這一張白條,現在在洛陽世面上是什麽價格?五十貫!還是有價無市!
也不知道是誰說出來一句‘今年過節不收禮,收禮只收瘦金體’!現在洛陽城裡面赴考的學子們都瘋了,誰手上要有一副瘦金體的字帖,還用行什麽卷,直接一拍,進士到手!”
“果真如此嗎!?哎呀,那豈不是這三張字帖老值錢了,咱能不能……?”
“能不能個屁啊!?你看清楚沒有,這是瘦金體不錯,但這是狀紙!你敢往下揭嗎!?就算你真揭下來,送誰!?送高官,人家不嫌晦氣嗎!?就你這腦子還考進士呢!?”
“行了,都閉嘴,安靜點,讓我好好體會一下這筆鋒之妙!”
“等等,我描紅拓片一下,不能揭走,我描下來,好回家揣摩一番……”
“別擋著,別擋著,看不見了……”
“這有什麽可看的,不就是謝公子三告楊家的狀紙嗎?”
楊銛正好走到縣衙門口,一聽“瘦金體”他就留了心,聽著聽著,臉就白了,這是謝直三告楊家的狀紙!?臥槽,怎麽貼在八字牆上了!?
他不信,趕緊快步上前,人群聚集,又如何使他能夠輕易擠進去的?
而謝直,就這麽站在縣衙門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滿臉都是冷笑。
謝二胖子也來到了他的身邊,一腦門子的汗,從人群裡擠出來,累得。
“三郎,已經按照你的囑托,將三份狀紙都貼上了……”
原來,謝直一心要把楊家拉下馬,一告、二告、三告楊家的時候,在書寫狀紙的時候特意留了個心眼,每份狀紙都寫了兩份,一份遞到河南縣,一份留給謝正,交代他,三告完畢,就把三幅狀紙貼在河南縣的八字牆上。
瘦金體風靡洛陽,還一貼難求,
這三份狀紙明晃晃地往八字牆上一貼,頓時就轟動了,數不清的洛陽民眾聞風而動,就算不是書法愛好者,誰還不想見識一下大名鼎鼎的瘦金體啊。至於場面,就在眼前了。
謝正還有點迷糊,還問呢,“三郎,你讓我張貼狀紙,這是何意啊?”
謝直雙眼微眯,嘿嘿冷笑,何意?能是何意?讓楊家女兒嫁不出去唄!
看看這些罪名。
第一個,嫡女通-奸,謀害親夫
第二個,謀奪家產
第三個,毆打皇親
這要是一般人家,誰願意和這樣的楊家結親,不要命了!?娶你家一個姑娘,行嘞,日防夜防,防著她不守婦道,然後還得防著她謀財害命,這日子還過不過了!?你也別說我家如何牛-逼,他楊家不敢,你再牛-逼能牛-逼過大唐皇室去,人家連皇親都敢打,你又算是哪根蔥!?
不是一般人家?好,皇親行了吧,咱也別說李掌櫃之類的假皇親,那是太遠了,不算,咱就說近支的,不是王爺就是侯爺,身份夠高了吧,你敢娶嗎?
通-奸,不怕,身邊全是太監。
謀殺親夫,她不敢,要不然就是滅九族。
圖謀家產,那沒戲,全天下都是我們家的,你能圖謀多少?
毆打皇親……臥槽,這個得想想,我也是皇親啊……他楊家人敢毆打皇親,那就是對皇權毫無敬畏啊……要是這麽說的話,合著我這個皇室近親的身份,在人家弘農楊氏的眼裡,根本不算啥!臥槽,還是算了吧……
想到這裡,是不是可以再反著往回想想呢?
楊家對皇權不敬畏,圖謀家產,豈不就是圖謀整個天下!?
行了,想到這,就足夠了,就算你敢娶,其他皇族也得攔著你,別你娶個媳婦,禍禍得我們也沒好日子過!
要真是碰上一個二百五,還非娶不可呢?
現在是開元二十二年,往前倒三十年,武則天了解一下!
她也是老李家的媳婦,她是怎麽乾的?
親夫可能沒殺,親兒子一連弄死了好幾個,皇室近支,更是被她屠戮了一大半!
至於圖謀家產,人家把國號都給你改了,你還想送人家點什麽?
這楊氏女如果嫁入皇家,豈不就是下一個武則天?這特麽誰受得了!?
如果說謝直第一次上告,是為了李掌櫃報仇,第二次上告,是為了李家的家產,那麽第三次呢?推一把,賠點錢,就按了一個“毆打皇親”的名頭給楊銛,弄得跟鬧著玩似的,他圖什麽?
其實,那才是真正的圖窮匕見!
要是沒有第三次上告,誰知道楊家對皇權沒有敬畏之心?
正是有了第三次上告,才徹底絕了楊玉環嫁入皇家的可能!
只要楊玉環是下一個武則天的猜測,還留在人們的腦海之中,她想嫁入皇家?這輩子都沒戲!
謝直都對自己的臨時起意挺滿足的,草蛇灰線,伏線千裡,最後一擊必殺,完美!
他站在原地, 仔細想了想,卻哈哈一笑,邁步上前。
“二哥,走,再去添一筆……”
卻說楊銛,費了半天的勁,終於擠進了人群,一眼掃過三張狀紙,頓時面如土灰,胸口一陣陣地發悶。
就在此時,謝直帶著謝正、李旭走了過來,有眼尖的頓時高呼“謝三郎”,人群自然如同海水一般分開。
謝直在眾人的注視之下,抄起毛筆,在最後一份狀紙之下,寫下了一份後記。
書法愛好者看得兩眼放光,能夠親眼看到謝三郎現場運筆,當真是邀天之幸。
好事之人看得嘖嘖稱奇,不自覺地隨著謝直的筆鋒把內容念了出來。
“第一告,通奸屬實,謀害待定……
第二告,謀奪家產是真,楊家已然將楊二姐應得的一半家產賠付給李旭……
第三搞,毆打皇親,不容抵賴,罰銅二十斤……”
這是三場狀告的最後結果啊。
然後,眾人見謝直繼續寫道:
“洛陽楊家,上一代兄弟三人,分別是……
這一代,兄弟姐妹九人,分別是……
楊二姐……楊銛……楊玉環!”
這是洛陽楊家的家譜?謝三郎寫這個幹什麽?
別人不明白,楊銛到了這個時候還不明白嗎?
這是要徹底斷絕楊氏女出嫁的可能啊!
好狠的謝直!
你還怕我們改名換姓是怎麽著!?還把人名都給掛牆上了!?
“噗……”
怒極攻心,楊銛一口鮮血又噴了出來!
為什麽用“又”?……這是他被謝直第二次氣得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