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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奮鬥在開元盛世》第四百一十七章 杖責80
謝直走到牛仙童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微微皺眉,特別不屑地說道:

“喊得聲音挺大啊?

我怎麽聽著越來越有底氣了啊……

是頭疼還是裝疼?!”

一句話問出口,金殿之上一片寂靜,隨即突然有人沒忍住,笑出了聲兒……

可不是嘛,真要是重傷了,流血了,在沒有被人救治之前,肯定越來越沒有力氣啊,一般人即便真疼得受不了,喊幾聲也就完了,而且聲音會越來越小而已。

哪裡像牛仙童這樣?越喊底氣越足!?

謝直這句話問得好,“是真疼還是裝疼”呢!?

這不就是裝可憐呢嗎!?

滿朝文武也沒想到,“會哭的孩子有奶吃”,竟然被牛仙童給玩到了金鑾殿上!

再往深處想一想,這不就是表演給天子李老三看呢嗎?我是你家仆,代表這你的臉面,我在你的面前被謝直打了“一鐵棍子”,你是我主人,你得給我做主!不信,你聽聽,我嚷嚷得多厲害,疼的!

這不是拿天子當槍使呢嗎!?

說實話,在牛仙童剛剛開始叫喚的時候,滿朝文武還真不一定看明白了他在裝可憐,一來事發突然,二來謝直竟然在金殿之上頭槌內侍,實在太過駭人驚聞,三來嘛,說感同身受有點不合適,不過想想也能知道牛仙童挺疼的,畢竟誰腦袋上挨“一鐵棍子”,都疼……

但是,被謝直一句話叫破了之後……你疼?他麽的活該啊!

你還愛上演戲了不成!?

剛才轉述史思明的話,就他麽給自己加戲!?

現在被謝三郎一個頭槌打倒,還叫起來沒完了!?還演!?過癮是吧!?

謝直見牛仙童硬生生地僵在那裡了,也不打滾了,也不喊疼了,還不樂意了呢……

“喊夠了就起來!

汜水謝直雖然不才,卻也是堂堂的監察禦史,剛才正式彈劾了你這個內侍!

如今你應該跪待天子處置!

難道你想以撒潑打滾的方式蒙混過關不成!?”

一句話出口,其他人還好,禦史台人群之中,卻有人老臉一紅。

當值的殿中侍禦史。

從這個名字就能看出來人家是幹啥的。

“禦史”就不用多說了。

“侍”什麽意思?

跟在天子身邊,侍奉在一邊的禦史。

可是,這是禦史台的堂堂禦史,乃是比監察禦史級別還要高的朝廷官員,要是像跟屁蟲一樣跟在天子身邊侍奉,豈不是就成了內侍了?

呃……也不能這麽說……從“內侍”的“內”字就能開出來,這種侍奉,主要是“外侍”。

事實上,這樣的“外侍”禦史,有個專門的名字,侍禦史。

那是比殿中侍禦史職位更高的禦史台成員,僅此與禦史台二把手禦史中丞。

侍禦史和殿中侍禦史之間的區別就很明顯了,范圍。

侍禦史長期侍奉在天子的身邊,不做范圍上的限制。

殿中侍禦史,雖然也是侍奉在天子身邊的禦史,但是限定了范圍,僅僅在金殿之上,也就是說,只有大朝會和常參朝會,這種需要上殿的場合,才需要殿中侍禦史“侍奉”在左右。

那麽,殿中侍禦史“侍奉”個啥呢!?

簡單!

朝堂紀律!

具體而言,就是替天子盯著滿朝文武,排隊站得齊不齊啊,開會的時候有沒有磨牙放屁吧唧嘴的,還有開會的時候有沒有自己開小會的……當然,還包括監督滿朝文武不能打架!

就像今天的這種情況,謝三郎上來先是一腳,又給了牛仙童“一鐵棍子”,作為當值的殿中侍禦史,

應該在第一時間上前製止,同時當場向天子彈劾謝直和牛仙童行為不檢。牛仙童倒在金殿之上一頓哀嚎,按照道理,也應該是他出面製止的……

結果,這不是事發突然,當值的監察禦史沒反應過來嘛……

現在謝直不但上前製止了牛仙客,還嚴詞斥責……這些,都是殿中侍禦史的活兒啊……

他頓時臉一紅,失職了。

一時反應不過來,正常,要是再放任牛仙客撒潑打滾,可就有點不應該了。

當值的殿中侍禦史上前一步,扶正獬豸冠,抖擻獬豸袍,對著天子深施一禮。

“陛下,臣彈劾內侍牛仙童咆哮朝堂,理應……”

牛仙童在邊上聽著都傻了,我他麽被打了,我是受害人好不好!?我挨了打還不許喊幾聲是嗎!?就算我喊得時間長了點吧,但是你也不能單獨彈劾我一個人啊?

當值的殿中侍禦史又是老臉一紅,不過依舊沒提謝直的事兒,畢竟人家倆人是同事啊,又自己人給自己人拆台的嗎?今天要不是人家謝三郎兩次提醒,恐怕他現在還沒有反應過來,沒有履行當值的殿中侍禦史的責任呢。

結果,他這彈劾還沒有說完呢,李老三怒了。

“夠了!”

要說李老三,簡直糟心透了。

本來想在朝堂之上好好說說幽州偏將安祿山的處理方案,結果就沒有一件順當的事情。

張九齡,對“謹慎斟酌”四個字,一頓夾槍帶棒的指桑罵槐。

李尚隱,對史思明的身份,一頓“程序正義”的批判,愣是讓史思明一個幽州偏將連上殿的資格都沒有。

這些倒也罷了,張九齡和李尚隱都是朝堂上有數的幾個大佬,站的立場又正,一言一行,雖然不太符合李老三的心意,卻也是為了整個朝堂的平穩運行,他也不值當地因為這點小事,就利用天子的威嚴來強壓他倆這樣的朝堂大佬。

事實上,李老三作為天子,不但沒有利用威嚴強壓,反而當著滿朝文武的面,主動承認了錯誤,向張九齡和李尚隱做出了讓步。

不過,雖然讓步,他身為天子,還是想把自己的想法推動下去,這才讓牛仙童上前,當著滿朝文武的面,來複述哪天史思明為安祿山求情的言語。

可是,李老三也萬萬沒有想到,牛仙童老老實實的複述言語還不行,還得給自己加戲!

說實話,李老三看到牛仙童玩了命地磕頭,他也有點詫異,卻也沒有多想,畢竟史思明當時也磕了不少,只不過像是做做樣子,頭皮一挨地就起來了,斷然沒有牛仙童這麽“實惠”。

但是,他也沒有想到,這一點就生生被謝三郎薅住了!

李老三一直知道,朝堂文武一般都看不起內侍,本來嘛,內侍是天子家仆,即便是天子家的,也是家仆,在大唐這樣等級森嚴的社會之中,正常人家,誰能對一個家仆抱有多大的尊重。

但是李老三斷然沒有想到,謝直這也太不尊重了!

一腳,一“鐵棍子”,一頓訓斥。

就連李老三自己都沒這麽打過牛仙童,今天倒好,謝直全給代勞了!

不高興?

李老三肯定不高興啊,還是那句話,打狗還得看主人呢,更何況這麽一個大活人,就讓你在我眼前這麽一頓收拾,不說牛仙童如何,起碼是太不給我這個天子面子了吧?

他剛想發怒,又給憋回來了。

牛仙童裝疼呢!

而且又被謝三郎當場識破!

李老三這回想發脾氣都發不出來了!

自家的家仆,就是這麽不長臉,你要是主人,生氣不?

到了這裡,就有點意思了。

生氣肯定是生氣的,但是,生氣的對象卻變了。

在以前,李老三是生氣謝直不給面子。

以後呢,李老三生氣牛仙童作為自己的家仆,不長臉!

你不長臉,就是給我丟臉!

這就是大唐開元天子最直接的感覺!

他真的糟心得夠夠的了!

結果,當值的殿中侍禦史又竄了出來,還繼續彈劾牛仙童……

剛才牛仙童惹下的事情還沒了了呢,謝三郎不是彈劾他“私結邊塞大將,圖謀不軌”嗎?

而且剛才謝直的言語,他也真正地聽了進去!

說牛仙客“圖謀不軌”?

李老三肯定是不信的。

不過,“私結邊塞大將”,說牛仙客和史思明之間不清不楚,回想那天偏殿發生的種種,也由不得李老三不信!

李老三甚至不用審問牛仙童,就知道他肯定是接受了別人的請托,這才為史思明、安祿山等人求情說好話,不管他是因為錢,還是因為人情,這都是背著他這個天子做下的……

這才是真正的問題所在!

內侍牛仙童乃是天子家仆,你一個家仆,背著主人辦事情,還一而再再而三地拿著主人當槍使,你想幹嘛!?

這叫背主!

可殺!

李老三脾氣也上來了,根本沒用當值的殿中侍禦史彈劾完,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來人,把這個混帳給朕拖出去,杖八十!”

主人處置家仆,不用根據大唐律法,純粹看心情,說八十就八十,說一百就一百!

滿朝文武聽了都是一驚。

為啥!?

杖責八十,這個數字可有講究!

杖責不用多說吧,大棍子論起來,後背、屁股、大腿,一下是一下的,狠狠地揍!

這玩意要是放到後世,甭多了,有人這麽掄你三下,你肯定得奔醫院,沒個五六萬,絕對不成出院!倒不是誠心地訛人,而是非常容易受傷,一個不注意就能傷及內髒,不好好檢查一番,真容易留下隱患。

檢查條件不一樣,但是傷勢也是一樣的,無論大唐還是後世。

事實上,在大唐,有的州縣主管在審理案件的時候,碰到那種罪大惡極的刑事罪犯,都不惜得往刑部報送什麽斬刑、流放啥的,就知道這貨肯定得死,真要是按照朝廷的流程走一遍下來,就得半年多的時間,州縣主官把這樣的犯人管在大牢之中,還得用糧食養著他們,糟蹋東西……

怎麽辦?

前文說過,縣令手上就有杖一百的權力,州刺史更是有徒刑以下的所有權利。

那還說啥?別客氣了,打吧!

長期行刑的衙役,和州縣主官之間早就形成了默契。

杖一百,就是要把犯人活活打死在公堂之上!

杖六十,就是打他個半死,留他一條性命!

最怕的,就是杖八十!

因為,這個數字,沒法控制啊……

身體好的,能挺過去……

身體不好的,估計能打死……

這玩意可就難為行刑的人了,誰知道下令的人,是想讓受刑的人是死是活啊!?萬一人家就是想給受刑之人一個教訓,你出手把人打死了,豈不是尷尬了?

久而久之,杖責八十這樣的處罰,漸漸地在大唐的國土上銷聲匿跡。

行刑人不願意猜下令人的心思……

下令人怕行刑人領會不了自己的意思……

那就別費事了,直接說六十也好,說一百也罷,保證不出差錯,這叫控制!

這種隱藏在大唐律法之下的潛規則,不但在州縣之中流傳,漸漸的,朝堂之上的大佬,也都知道了這個規矩。

誰能想到,今天李老三處罰牛仙童,竟然定了一個“杖責八十”?

眾人紛紛心中直犯嘀咕,難道天子的位置太高了,不知道官場之上這種小小的潛規則?

滿朝文武紛紛偷眼去看李老三,發現這位開元天子面沉似水,毫無表情的臉龐之下,仿佛在醞釀著一股怒火……

朝堂之上這些能夠參加常參朝會的官員,不是五品以上的朝廷中堅力量,就是被天子下旨賜官的青年才俊,哪有真正的傻子啊?大家一看李老三的表情,再想想這件事的前因後果,紛紛心中有了猜測——

天子,今天真是不高興了!

他哪裡是不知道“杖責八十”是個什麽意思!?

他就是要用這生死之間的刑罰來處置牛仙童!

你身體好, 扛住了,好,算你命大!

你身體不好,扛不住,對不住,就這麽著了!

想明白了這一切,滿朝文武紛紛心中大驚,天子真的動怒了,竟然起了殺心!

幸虧這個殺心不是衝自己起的!

一霎時,滿朝文武眼觀鼻鼻觀口,生怕自己的動靜太大了,惹了起了殺心的天子關注,為自己招來不測。

整個金鑾殿上一片寂靜,只有遠處行刑的地方,隱隱傳來牛仙童的慘叫。

這回不是裝得。

一開始的時候,哭嚎慘叫的底氣還挺足……

後來,聲音越來越小……

最後,幾不可聞!

大殿之上更寂靜了,甚至連呼吸聲都聽不見了……

滿朝文武,都在刻意壓製自己的存在感!

但是,有人不行啊……

當值的殿中侍禦史!

這哥們都快哭了,別人可以消除自己的存在感,他可消除不了,他還在金殿中間站著呢!

自己就是出來維持一下秩序,怎麽就弄出來一條人命啊,還是天子比較心中的內侍牛仙童……

好在,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還有人陪著他。

謝直!

那這哥們也有點受不了了,輕輕往後蹭了一步,走到謝直的身邊,輕輕一扯謝直的衣袍,示意他跟著自己一起回退大的方陣。

誰能想到……

謝直猛然一甩衣袍!

再次扶正獬豸冠、抖擻獬豸袍,躬身一禮。

“臣,監察禦史,汜水謝直,還要彈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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