頌音伺候著蘇韻瑤脫下了襖子,換上了純棉布的布衫,外頭穿了一件沒袖子的襖子,屋裡燒著地龍,倒是不冷。
趙媽媽說著話時也沒避諱頌音,直接了當道“主君身邊有一個剛來不久的小廝,姓陳,他到蘇家伺候不過三個月,年前來的。”
蘇韻瑤點點頭,聽著她繼續說。
“門房當差的是奴婢夫家的親戚,他同奴婢說那小廝剛來時是咱們大房二娘子身邊的侍女杜鵑去接的,後來奴婢還打聽過別人,說是沒看見他同映霞居的人再來往過,但奴婢懷疑…”
“你懷疑那姓陳的小廝是二娘子安排在父親身邊的?”
趙媽媽點點頭。
蘇韻瑤淡淡一笑“算了,想來那木人就是他放的,既然父親故意不相信我說的,那讓他吃吃虧也好,咱們沒必要提醒。”
“怕是咱們不提醒,主君自己心裡也有數。”璃笙泡好了茶給自家姑娘倒了一杯“余鴻苑現在人心惶惶,已經有三個小廝因為多嘴問東西被發賣出去了,看來現在誰犯了主君忌諱都不成。”
璃笙說的這事,蘇韻瑤倒是才知道,她捧著熱茶吹了吹,沉思一會兒後道“也是,父親身邊跟著那麽一個不穩妥的,說不準何時捅我一刀,確實不能放任他不管。”
“那姑娘的意思是?”趙媽媽和璃笙一起問。
“找個由頭,讓父親把他發賣出去就是。”
第二天,果真出了件事。
那姓陳的小廝夜裡同別人喝多了酒,其實就是安排人將他灌多的,回到余鴻苑時蘇耀正巧從常熙齋回來,聽見他在院裡問別的小廝主君去哪了。
聽見這話蘇耀停下了腳步,一門之隔打算繼續聽下去。
被問的小廝說他也不清楚,不是去常熙齋了就是去傾寧軒了,那姓陳的聽完轉身就要出院子,卻與蘇耀面對面碰上了。
“打算和誰匯報啊?”蘇耀冷著臉問。
就算喝的再醉醺醺,如今冷風一吹也是醒了酒了,雖然這不是什麽大錯,但蘇耀如今最忌諱這個,撞上他忌諱的,都要趕出去。
不出意外,他第二天就收拾行禮卷兒滾蛋了。
頌音有些不解的問自家姑娘“既然已經查出是誰了,那為何要將他趕出去呢?萬一二娘子再安排進來一個,咱們還不知道是誰,那不弄巧成拙了?”
“現在這個節骨眼上草木皆兵,父親誰也不信,外頭安排的人他是不會留在身邊的,她曹氏若不傻自然知道,這時候安排人,是最傻的法子。”
頌音裝作聽懂了一般點了點頭,實際上沒理解多少。
自家姑娘總是放任自己成長,可她總覺得自己成長的太慢,不管是璃笙,還是蘇墨瑤身邊的春筍柳芽,或是蘇淺瑤身邊的藤蔓葉子,隨便拿出一個都比她要強。
以後姑娘再長大些,難免是要嫁人生子的,自然也是帶著她陪嫁,若她還像現在這般脾氣軟好欺負,以後可怎麽得了?
夜裡頌音磨墨,墨錠是盛家送來的聘禮中的,聽說是旁處進貢來,是宮裡常用的。
璃笙在一旁裁紙,裁了好些給自家姑娘練字。
寫了四五張大字,蘇韻瑤都覺得不滿意,頌音湊近看了看,這幾張字她識得,是家裡幾個姑娘名字的中間字。
淺和墨字寫的很不錯,錦字寫的像狂草,可以說是這些字裡寫的最漂亮的一個,只是這惠字和玉字…
看得出來自家姑娘是誠心練字的,向來她寫字也不錯,字跡清秀,但可能是心裡煩這兩個人煩的厲害,寫字時也寫的醜,和旁的比起來根本沒得看。
眼看著姑娘將兩張紙揉成一團扔在一邊,頌音微微歎了口氣。
“頌音,你識得字,會寫字嗎?”蘇韻瑤突然問起。
頌音點點頭“簡單的會寫一些,但是不多。”
“不多無妨。”蘇韻瑤隨意的擺擺手“你可以學一陣子,以後你跟在我身邊,璃笙要是忙你得幫襯著記些東西。”
璃笙是有些學問的,她從小跟在蘇韻瑤身邊,蘇韻瑤學的東西她也耳聽目染的,所以字也識得不少,倒是可以教一教頌音。
安排在蘇耀身邊的小廝被趕了出去,氣的曹千憐晚飯都吃不下了。
這幾天她上火,嘴裡都起了泡,吃不下硬的熱的,晚飯做的是清粥,她卻還是吃不下。
“辛辛苦苦尋來為我所用的,不承想這麽沒腦子,主君生著氣呢這節骨眼上撞上去,沒見過他這麽蠢的!”
“還好是趕了出去,沒暴露娘子您。”
“那死鬼辦事還算靠譜,雖然陳憲和那蠢東西都敗了,但好歹咱們還剩下些勢力,在這蘇家夠了。”
也多虧蘇耀是個好騙的。
二房蘇輝的房子很快定了下來,蘇耀跟著去看了兩次,交錢之前老太太還去看了一次,各處都沒毛病,價錢公道也不糊弄人,院子雖然不太大,但住二房一家也夠了。
雪徹底化了時,湖面也開始解凍了,很多人脫下了冬天穿的鬥篷,也有許多人怕冷不受凍,依舊不舍得脫。
在這樣回暖的天氣中,二房一家搬家了。
大包小裹的東西仿佛驗證著二房家裡的存在,可現在他們又不存在了。
遷了新居,親朋好友是要到新住處慶賀一番的,蘇輝也不例外,只是他親朋不多,好友倒是來了不少。
來的好友大多是蘇輝莊子鋪子裡的管事和乾活的,沒什麽大戶人家的,稍顯可憐了些,親人就是蘇耀一家,還有方蒞的娘家人,胡氏家也來人了。
這次來的人是胡芷柔的母親和哥哥,她的哥哥是個酒混蟲,一見著酒就像見著親爹了一般,恨不得跳進酒缸裡喝個痛快,胡氏的母親也是如此,和她哥哥一樣純像個鄉下來的。
從進門開始便是吵吵嚷嚷的,還帶來了一個他們家的鄰居,張嘴閉嘴就是我女婿的院子,惹的方蒞娘家很是不痛快。
經商人家雖是不怎麽受待見,但好歹比胡氏娘家那麽個白丁要強,方蒞母親也難得能挺直腰板。
可見著胡氏母親那個德行,她還是氣不打一處來。
尤其胡芷柔只是個妾室,是個登不上台面兒的,她出席也就罷了,她娘家人來做什麽?還開口閉口她女婿的院子,不過是一個妾室的娘罷了,在帝京郊邊兒住著,靠著賣野菜種地為生,有什麽臉面在這兒充大?
民間稱慶賀這種喜事為‘賀新居’,是主家要請客吃飯的,來的人要麽隨份子,要麽帶禮物,總之不好空著手。
可胡芷柔母親卻不知道是怎麽想的,自家來了兩個,還把鄰居拉開一個,打算白吃白喝不說,還空口套白羊說手裡銀錢不夠花了,想讓蘇輝給她竄兩個子兒花花。
蘇輝一下就撂下臉面來。之前胡氏母女偷錢的事剛過去不久,如今她還敢要錢,這次更是要到他眼前來了。
方蒞是個暴脾氣,將胡芷柔扯到了後屋,自己坐在椅子上怒瞪著她“讓你那個寡廉鮮恥的娘給我滾出去!”
胡芷柔也知自己母親做的不對,但人家吃到一半,總不好這麽趕出去,再說丈母娘管女婿討兩個錢不過分吧?
更何況方蒞罵的話很難聽,她心裡也生氣。
“大夫人這話可真是難聽呢!”
“我說話難聽?”方蒞將茶盞怒摔在地上“你一個妾室,我在新院子給你收拾出一個住處來已是抬舉了你!別在那兒蹬鼻子上臉!你偷錢的事還沒翻頁呢,你和你娘一樣,厚顏無恥!”
“我雖是妾室,但院子裡也是有我一席之地的,如何說是大夫人抬舉了我?怕是這話到官人面前也說不通的吧?”
“你別過分!”方蒞恨不得給胡芷柔一巴掌,但想到外頭還坐著賓客,又是賀新居的時候,總不好撕破臉,於是威脅道“你別逼我把你的醜事宣揚出去!趕緊讓她滾!一個妾室的娘有什麽臉面來?”
“我的醜事也是蘇家的醜事,大夫人敢宣揚出去,怕是官人和老太太沒一個能原諒你的!”
“你個不知禮數的東西!”方蒞怒不可斥, 直接一嘴巴掄圓上去,胡芷柔雖躲了一下卻還是挨上了七八分。
“你總歸是要叫我一聲大夫人的,要是還這般蠅營鼠窺惺惺作態,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胡芷柔揉著臉,委屈的很眼淚漣漣,哽咽了半天低聲說了句“可是搬出來了,大夫人如今真是腰板硬起來了,對我這個妾室打罵也就罷了,還連帶上了母家人,抬進蘇家前我怎麽也想不到你方家竟是這樣教導女兒的。”
聲音雖不大,卻是把方蒞氣的夠嗆。
“你別在那兒扯一些有的沒的,給我滾出去!”
胡芷柔也不在她那兒現眼,轉身就走。
剩下方蒞在屋裡氣的直捂胸口,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也沒壓下火氣,嘴裡喃喃道“窮到揭不開鍋的醃臢人家,也有臉往這兒來,平白髒了我家門檻子!胡芷柔那個賤人,家裡人也是蠢出生天的,一幫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