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耀當夜並沒回余鴻苑,而是去了留雲齋安置。
康敬蘭剛洗漱打理好,侍女進來說主君來了,讓她有些茫然。
這大過年的,主君到自己這兒來做什麽?
想起以前曹千憐獨得恩寵的時候,那幾乎是夜夜霸佔著蘇耀,他常日安置在映霞居,再一想現在,曹千憐為證清白觸柱差點死去,蘇耀也沒說多關心她一些,倒是難得,也是好事。
面帶微笑的迎著蘇耀進了屋,康敬蘭伺候他脫下鬥篷“夜深了,今兒主君累壞了吧?又是祭拜祖宗又要應付來往恭賀之人,還要保持勞累家裡的事,過年說是享福,其實就是遭罪的。”
蘇耀閉目養神,康敬蘭替他按著太陽穴。
“你的手勁兒好像輕了些。”蘇耀說。
康敬蘭家裡是做藥材生意的,她自己也會一些藥理,簡單的病也會治一些,自然了,推拿揉捏也會一些。
蘇耀很喜歡讓康敬蘭替他按,因為每每康敬蘭按完以後都會舒坦很多,頭疼病也能緩解不少。
“這陣子難得過幾天安生日子,吃的好睡的好,手勁兒自然也輕下來了。”康敬蘭說著,手上加了些力道。
“今兒我看寬哥兒在飯桌上作的那首詩,頗有幾分我當年的風采,以後他的前途只會好不會差,說不定還會比我強很多呢,都是你悉心教導的緣故,錦兒也乖巧懂事,比其他幾個姐妹都聽話。”
“還不是主君這個做爹的打好了榜樣。”
“你可別虛我。”蘇耀自己都不相信“要我真是做好了榜樣,何至於宵哥兒成了現在這樣兒,玉兒為了得嫁高門差點把咱們整個蘇家都搭裡頭,還有惠兒她也不給我省心,看她飯桌上那個樣,好像我對不起她似的,一心就是高嫁出門子,一點也不要咱們蘇家的臉。”
“那是二娘子沒教導好,和主君無關,其他幾個孩子不都生養的不錯嗎?”康敬蘭寬慰著說“寬哥兒和錦兒不提,宸哥兒孝心可表一身正氣,學業上也認真,四姑娘如今有了身孕,在婆家也算是立穩腳跟了,二姑娘的閨女那叫一個可愛,還有十姑娘十一姑娘,一個率真一個聰慧,十二姑娘也出落的越發好了,這些孩子都是隨了主君。”
蘇耀笑了笑“是啊,都隨了我,就她曹千憐的孩子不像我,跟在她身邊這麽多年耳聽目染的,全學了那套攀高枝的能耐,真是一葉遮目不見泰山,高嫁出去有什麽好得意的?鼠目寸光!”
“都是孩子,那以後嫁誰不嫁誰不還是主君和大夫人做主?”
“但願吧,就怕惠兒學她三姐姐那一套,到時候可真是讓我傷透了心。”
要說蘇耀擔心的這事也情有可原,蘇玉瑤平時看著大大咧咧的,誰能想到她主意那麽正?
蘇惠瑤比蘇玉瑤心眼還狠,要真是給她逼急了,誰也猜不到她能做什麽。
蘇耀一聲歎氣,失眠了小半宿,好在康敬蘭這兒有安神的湯藥,一碗下肚一夜無夢。
第二天依舊是熱鬧的一天,廚房將好的吃食送去各個院子,然後這些個當主子的再聚在一塊兒吃個午飯。
今天倒是沒有大擺筵席,席間幾個孩子在外頭放了爆竹,劈裡啪啦爆竹聲震天響。
蘇耀是文官,自然標榜以詩書對語傳家,也算是在飯桌上考了幾個哥兒的學問如何,蘇應宵依舊是最差的那個,讓他作個對子坑次憋肚好半天才弄出來個橫批,差點把蘇耀氣的從椅子上翻下來。
哪有作對子先作橫批的?他這兒子也真是會偷奸耍滑。
蘇應寬的文采出眾,蘇應宸也不賴,兩人一前一後的作了兩副對子,當即就讓蘇耀喜笑顏開,大兒子給自己帶來的不悅仿佛都煙消雲散了。
幾個瑤又是伺候長輩布菜,又是笑呵呵的誇兩個哥哥對子作的好,本來把蘇耀哄的高高興興的,可蘇墨瑤卻偏偏出來找岔子。
“其實大哥哥這橫批作的也是不錯,實在是大哥哥上官學時條件不濟,那時候不是程先生授課,大哥哥沒被用心教,這也是…唉…聽說之前那先生還是大夫人托娘家人請來的呢,惠兒這話不該說,只是大哥哥沒學著什麽卻也能作出這樣的橫批也算可以了。”
聽聽!聽聽!什麽叫不動聲色的往別人身上潑髒水!
要是擱在以前,這會兒蘇耀肯定認為是秦曼槐不安好心,找了一個不知四六的教書先生敗壞他的兒子們,因為秦曼槐作為大夫人卻無一個兒子,那看見別人的兒子自然想著法兒的害人家。
可站在的蘇耀卻不那麽想了。
他板著臉訓斥說“好好的一個對子作成這樣你也好意思誇獎?我蘇家的兒郎可不像他那麽沒有出息!現在蒼柏閣教書的那個程先生也是大夫人托人找來的,怎麽,你六哥哥和堂哥哥都上了杏榜,還能是大夫人從中使壞不成?自己不行就說自己不行的,若是照你那麽說,他現在去科考也不是不行,怎麽沒見他往蒼柏閣走過一步?有那個整天給家裡惹禍的時間多看兩本書什麽都考上了,偏你和你娘就知道給他找借口!”
蘇惠瑤見蘇耀一點面子也沒給她留,將她的那點小心思都扒了出來說,這一下子臉漲的通紅,氣也不是愧也不是,怯怯的說了句“是惠兒多想了,爹爹別生氣…”
好好的一頓飯,全被蘇惠瑤這幾句話給攪和了。
新年過後,節日一個接一個的來,這不,上元節就趕到前頭了。
上元節又稱小正月、燈節或元夕,是新年之後的第一個重要節慶。
廚房做了一大鍋的元宵分給各個院子,每碗裡頭都有各式各樣的餡兒。
蘇墨瑤用杓子盛起一個咬開了餡皮,燙的趕緊吹了吹。
“十姐姐,你那個是什麽餡的?”蘇韻瑤問。
“沒嘗出來。”蘇墨瑤吃了口裡頭的餡“棗泥的,你的呢?”
蘇韻瑤也嘗了一口“我這個是豆泥的,可真甜!”
上元節的花燈一個塞一個的出彩,圈了幾個孩子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過了個年,這次是說什麽也沒法兒關了,蘇耀吩咐多去一些小廝隨從跟著幾個孩子,讓他們出去逛一逛燈會。
其實有一件事蘇耀沒說,前兩天白楚恆送來了一張帖子,意思是說燈會想找蘇韻瑤出去走一走,特來詢問蘇耀。
雖然蘇耀覺得他這個做法不對,可又說不出哪裡不對,人家送來帖子就是詢問你的,你不同意大可以拒絕不是?誰也沒逼著你。
拋開白楚恆的身份和門第,其實蘇耀挺欣賞他的,一身好功夫,打小就知道保家衛國,又禮貌又會來事,主要是人品清白,除了對他的女兒好以外,沒聽說過他和任何姑娘有過過分的舉動。
重要的是,他救了蘇韻瑤不止兩次。
這一點,蘇耀還是很感激的。
也正是如此,蘇耀權衡了許久才決定讓蘇韻瑤到外頭轉一轉,白楚恆能碰上是他點子好,碰不上也怪不著他。
上元節也下起了一場雪,雪不大,雪片靜靜的落著,為這繁華熱鬧的夜添了幾分美意,蘇韻瑤心中的煩悶少了些許,難得出來好好玩一玩,不去想曹千憐的那些破事。
蘇惠瑤今兒也出來了,除了蘇應宵所有的蘇家大房子女都出來了。
街邊各式各樣的花燈,沒走幾步就能瞧見一個,蝴蝶的柳芽的福字的壽字的、牡丹的羊頭的喜鵲的紅喜的,眼花繚亂的花燈看的蘇婉瑤應接不暇,好在蘇錦瑤緊緊的牽著她,否則她不知要走丟多少回。
璃笙和頌音也跟著出來了,一個手裡捧著替換的厚鬥篷,怕有個什麽萬一自家姑娘沒得穿,一個手裡捧著個剛裝上熱炭的手爐,蘇韻瑤手裡的那個馬上不熱了,還得回馬車上添炭。
蘇韻瑤和蘇墨瑤兩人買了幾塊小點心,每個點心上頭都印了不同的花字,連起來是幾句吉祥話,但雖是吉祥可怎麽要逃不出壽喜福財的那幾個字。
“姑娘,那邊馬車裡有人讓奴婢叫您一聲。”頌音有些不明所以“是隨從小廝來和奴婢說的, 說讓您過去一趟。”
璃笙連忙低聲訓斥“胡鬧!姑娘怎可隨隨便便與人相見?讓旁人看見了去不知道要傳出多少閑言碎語。”
頌音低著頭,一臉認錯的模樣。
白楚恆所在的馬車輕輕掀起擋簾看了一眼蘇韻瑤所在的方向,見她沒動又問了方才去傳話的小廝一句“她怎麽還沒來?”
“奴才也不知…”
“算了,你拿我的玉佩過去。”白楚恆將腰上的玉佩解了下來,玉佩上的白字讓蘇韻瑤一下就清楚了車上人的身份。
“蘇姑娘,我家主子說要見您,請您過去。”
蘇韻瑤抬眼看向馬車的方向,白楚恆此時也正盯著這邊,兩人四目相對的一瞬間,白楚恆勾起了微笑,而蘇韻瑤紅了臉頰。
“你去吧,璃笙和頌音她們兩個借我用用!”蘇墨瑤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