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折家燈火通明,鶯歌燕舞,為了招待曹韋,折氏將府州境內所有蕃部的首領都叫了過來。
《宋史·兵志》記載,西北邊羌戎,種落不相統一,保塞者謂之熟戶,余謂之生戶。
即西北地區種族部落眾多,互不統一,願意為宋廷保衛邊疆的,或者說服從宋廷調度,即為熟戶。
其他不服管教的,皆是生戶。
能夠參與這場宴會的,當然都是熟戶。
看著滿座的各部族首領,曹韋心中不由感慨,折惟忠這家夥,濃眉大眼的,當了知州之後,也變味了。
召集蕃部,既是歡迎,也是‘威懾’。
養寇自重的手法,放到任何時代都不會過時,只是表現得形式不一樣而已。
擱在北宋,養寇自重的方式並不是放任某某部壯大。
比如放任夏州李氏這種事,折氏是絕對不會乾的,折氏和李氏儼然是死敵關系。
多少折氏子弟死在了與夏州李氏的征戰過程中?
此仇,難解!
折氏養寇自重的方式便是這群蕃部,眼前這群人,認得可不是宋廷,而是折氏。
只要折氏在,他們就不會叛服無常。
但若是折氏倒了,他們多半會脫離宋廷的統治。
府州境內人口數萬戶,其中漢民不過一千余戶,剩下的全都是各蕃部,除了折氏之外,最大的部族便是兀泥族。
折氏是黨項八大姓之一,兀泥族亦是黨項部族,兩者的關系大抵是臣屬關系。
兀泥族是依附於折氏的部族之一。
其實,曹韋誤會了折惟忠,召集蕃部的事,並不是折惟忠本人的主意,而是母親梁氏的主意。
梁氏是折禦卿的第四任妻子,雖然梁氏不是折惟忠的生母,但折惟忠卻敬她如生母。
當然,這一切曹韋並不知道,折惟忠也不會主動告訴曹韋。
誤會便這樣產生了。
此時,曹韋表面上已然和蕃部打成一片,實際上他心裡卻開始思考麟府路軍馬司長官的人選。
麟府路軍馬司職掌麟州和府州兩地的兵馬,正職基本是有朝廷派遣,副職則由折氏的人世襲。
這一軍職,早在太宗時期便設立,只是當時的名字不叫這個,直到真宗鹹平年間,制度才相繼完善。
麟府路軍司馬設立之初,明面上的理由是支援府州折氏,事實也確實如此。
不過,支援和防范,兩者並不衝突。
有這支部隊在,折氏哪敢反叛?
若真舉兵,皆是西有夏州李氏,東有契丹,南有趙宋,可謂是四面皆敵。
關於麟府路軍司馬的事,曹韋非常清楚,他的哥哥曹璨便曾經擔任過麟府路軍司馬一職。
而今,管勾麟府軍馬事的人是高繼勳,他是宋初名將高瓊的長子,同時也是曹氏的姻親。
如果換做是旁人,曹韋想要調到對方的位置,多少要費一番手腳。
但高繼勳便不同了,曹氏和高氏世代聯姻,只要曹韋願意,一封信就足以說服高繼勳。
其實,曹韋想換人,並不是因為高繼勳資歷不夠,作為名將高瓊的長子,高繼勳的威望絕對是夠的。
然而,高繼勳年事已高,今年已然六十余歲,年紀太大了。
可以預見,未來西北地區定有一戰,具體烈度未知。
所以,似高繼勳這樣的老將,確實不宜繼續在前線駐守,將其調到後方,保障後勤問題,反而更好。
具體由誰繼任管勾麟府軍馬事一職,曹韋心中也有了人選。
他曾經的部將劉文質,可以接任這一軍職。
劉文質亦是外戚之一,他是保州保塞人,保塞亦是宋太祖趙匡義的祖地。
劉文質是簡穆皇后的從孫,簡穆皇后是宋翼祖趙敬,即趙匡胤祖父的妻子。
保塞劉氏,既和宋太祖同籍,又有親疏關系,雖然這層關系已經過了四五代。
但皇室對待保塞劉氏的恩寵,仍然不絕。
太宗時期,劉文質的母親頗受恩寵,有出入禁中的特權,太宗對她亦是厚賜。
劉文質最初起家,便是靠母親求得官。
最初,劉文質的職位是兩浙路走馬承受,這個差遣的職責是充當天子耳目,替天子搜集地方上的消息。
此職,非親信不授!
劉文質起步就能授予這樣的實職,一是因為母親的關系,二是因為哥哥劉文裕。
劉文裕是太宗的潛邸舊臣,那種心腹中心腹。
另外,劉文裕出名還有一個原因,在太宗北伐遼國的途中,名將楊業戰死。
其中作為監軍的劉文裕便是元凶之一。
當然,劉文裕是劉文裕,劉文質是劉文質,他們兩人雖然是親兄弟,但性格卻截然不同。
和渾身長滿了心眼的劉文裕不同,劉文質性子忠厚耿直,心裡藏不住事,不論對方是什麽人,職位有多高,有什麽就說什麽。
即便年紀漸長,依然如故,沒有任何改觀。
曹韋是將門子弟出身,對於劉文質的性子,他是很欣賞的,和這種人打交道,不需要費什麽心思。
同時,也可以將後背安全的交給對方。
並且,劉文質也曾經擔任過麟府兩州的兵馬鈐轄,對於麟府兩地的情況,頗為熟悉。
由他來管勾麟府兵馬事,曹韋很是安心。
月上中天。
折氏宅邸中的宴會也迎來了尾聲,同時,曹韋心中也做出了決斷。
不過,此事還需先行上報給官家。
雖然出發之前,李傑便給了曹韋中低級武官的任免權限,似麟府路軍司馬這樣的職位,亦在權限之內。
但麟府路軍司馬一職,職責關隘,曹韋豈會先斬後奏?
月色下,折惟忠借著酒勁,上前問道。
“曹都鈐,戰事真的要來了嗎?”
曹韋似笑非笑的看向折惟忠, 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將問題重新拋了回去。
“你覺得呢?”
折惟忠挺了挺身,面露決然道。
“折氏的血仇,藎臣一刻不敢忘懷!”
“若是戰事將起,藎臣別無所求,只求擔任入夏急先鋒!”
“會有機會的。”
曹韋笑著拍了拍折惟忠的肩膀,他好似什麽都說了,又什麽都沒說。
會有機會?
什麽時候有?
又是什麽樣的計劃?
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