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州。
曹韋赴任的第一件事不是趕往邊地巡視,而是來到府州,因為這裡是北宋第一將門折家將的駐地。
同時,折氏也是得到宋廷官方認可的藩鎮。
自五代時期開始,折氏世居府州,如今已經近百年的時間。
折氏和夏州李氏一樣,皆是黨項族中的一支,不過,兩者日後的走向卻是南轅北轍。
夏州李氏腦後生有反骨,叛服不定,西北地區的動亂和夏州李氏脫不開關系。
而折氏就要安穩許多,從後梁到後唐,再到後晉、後漢、後周,折氏始終依附於中原,從未更易。
雖然折氏從來沒有反叛過,但在曹韋眼中,折氏如此並不是因為對朝廷有多忠誠。
其根本原因還是身不由己。
府州地處遼、夏交界之地,並且折氏和遼、夏皆有宿怨。
後唐清泰年間,後唐河東節度使石敬瑭因拒絕移鎮,選擇舉兵叛唐,後唐派兵討伐。
彼時,石敬瑭只是邊地的藩鎮之一,單憑個人無力對抗後唐,於是石敬瑭果斷投靠了契丹。
並且他還任耶律德光(遼太宗)為父。
後來,契丹出兵聯合石敬瑭滅了後唐,立石敬瑭為帝,即後晉。
為了表示感謝與忠誠,石敬瑭崽賣爺田心不跳,大手筆的將燕雲十六州割讓給了契丹。
折氏世居的府州,雖然不在割讓的范圍內,但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契丹強令這是移居遼東。
對此,折氏肯定無法接受,然後折氏便叛了,先是據險而守,有力的阻擊了契丹。
再之後,折氏得到了後晉的支持,更是深入契丹,連下十余寨。
不論何事總要考量一下投入和產生比,契丹人一看折氏這麽猛,並且背後還得到了後晉的默許。
如果硬要打,即便打下來了,也是個虧本買賣。
到了天福年間,後漢建立,折氏轉眼又投靠了後漢,彼時,契丹倒是想找回點面子。
但好巧不巧,耶律德光恰好於那年去世,契丹人忙著爭權奪利,也就沒了討伐折氏的心思。
待到契丹忙活完了內部事宜,中原王朝又跟走馬觀花似的,你方唱罷我登場。
相比於中原王朝的更替,區區府州折氏,反而變得不重要了。
不過,不重要歸不重要,但折氏和契丹有仇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即便折氏想要投靠契丹,契丹也未必同意。
便是契丹同意,折氏也不敢輕易投靠。
時間慢慢來到後周年間,折氏一如既往的選擇了投靠新建立的後周。
不止是折氏如此,夏州李氏亦是如此。
然而,後周對待折氏和李氏的態度卻不一樣,兩族投靠後周,折氏的地位迅速攀升,得到了後周的重用。
如此一來,李氏心裡就不平衡了。
不患寡而換不均!
而且,兩族皆是黨項出身,相比於剛剛崛起不到幾十年的折氏,李氏的實力明顯更加雄厚。
結果,自家的待遇卻比不上折氏。
自此,兩族矛盾漸深,最終成了世仇。
東有強敵遼國,西有世仇夏州李氏,為了延續家族,折氏還能怎麽選?
只能徹底倒向中原王朝!
折氏不挑食,後周也好,新宋也罷,只要是中原王朝就行。
而折氏入宋後,之所以能夠得到宋廷的信任和認可,則是因為在宋廷北伐期間,折氏舉兵配合宋廷攻打北漢。
北伐過程中,折氏戰功卓越。
尤其是宋太宗北伐,企圖收復幽雲之地時,於高粱河大敗,危急時刻,折氏穩固了河西之地,並且沒有趁機落井下石。
由此,折氏得到了太宗的認可。
太宗朝、真宗朝,折氏屢有戰功,在河西之地力抗契丹、夏州李氏,父死子繼,始終不退半分。
折氏幾代人的付出,世代忠勇,宋廷當然不會一點表示都沒有,府州知州世代由折氏世襲,這便是宋廷的認可。
當然,以趙宋天子的尿性,肯定不會毫無防備,設立麟府路、派駐禁軍,向負責派遣文官,都是防備折氏的手段。
(ps:楊家將裡的佘太君原型便是楊業的妻子折太君,出身折氏將門)
傍晚時分,曹韋的車隊即將抵達府州城,尚未抵達城門口,他便遠遠的看到了站在城門附近的折惟忠。
折惟忠乃是折氏嫡子,大中祥符七年(1014),他從哥哥折惟昌的手中接過了知州一職。
折惟昌死時不過三十余歲,他的死因是帶病轉運軍需,途中病發亡故。
折惟忠的另外一位哥哥折惟信,亦是英年亡故,折惟信二十二歲便死在了與李繼遷部的戰鬥中。
除了折惟昌、折惟信,折惟忠的父親折禦卿之死,亦是和戰事相關,雖然折禦卿不是死於征戰戰場,但卻和征戰時留下的舊傷有關。
縱觀折氏歷代,絕對是滿門忠烈。
因此,哪怕曹韋心知折氏最初是出於無奈才轉頭宋廷的,但折氏幾代人的犧牲卻是事實。
論跡不論心,只要折氏一日不舉兵,折氏便是大宋忠烈。
得!
得!
少頃,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轉眼一看,只見折惟忠攜後輩子弟縱馬而來。
“律!”
湊近後,折惟忠立馬拉住韁繩,身下的戰馬立聲而停,而後折惟忠乾脆利落的翻身下馬,拱手道。
“藎臣攜折氏子弟,見過曹都帥!”
“哈哈。”
曹韋掀開車簾,縱身一躍,穩穩地落在地上,看到動作矯健的模樣,絲毫看不出他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
“藎臣,多年不見,沒想到你我二人還有重逢之日。”
折惟忠默然, 曹韋能夠再次回到西北,而且還是以管勾兵事的名義回來,這也是他沒想到的。
不過,相比於意外,他心中更多的的還是振奮。
武人以何立身立命?
當然是武功!
折氏能夠世居府州,憑借的也是武功,是一步一步從戰場上殺出來的。
“你小子,還是那樣不苟言笑。”
眼見折惟忠只是微微一笑,曹韋不由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你我二人,今日不醉不歸!”
“好!”
折惟忠咧嘴一笑,重重點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