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這回你信了吧?我早就說過,這筆生意不會虧的。”一個穿著藍色長衫的青年搖著折扇得意洋洋地說道。
坐在他對面的一個五十來歲男人瞪了他一眼,“這回只是你瞎貓碰到死老鼠而已,有什麽好得意的。”
“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什麽叫瞎貓碰到死老鼠。如果不是篤定這兩本書一定會大賣,我當初會拍著胸口保證嗎?”
站在一邊的管家笑著幫口道:“老爺,這回少爺是真爭氣。一萬五千多本書,短短半個月內就賣光了。這份眼光和魄力,跟老爺您年輕時候相比,可是不遑多讓,果然是虎父無犬子。”
長慶坊的當家林慶元沒好氣地說:“你再誇他的話,他尾巴都快翹上天了。”
藍衣青年笑嘻嘻地說:“爹,雖說我經驗是不如您,但我眼光還是不錯的。這兩本《仙俠》,是我上次去京城探望姑媽的時候,表弟強烈推薦給我的,說好看得不行,是全京城最火的話本。我剛開始也是不以為然,覺得一個北方人寫的東西,哪裡比得上我們南邊出的作品,不過是京城這邊的人少見多怪而已。
可是等我真正看下去的時候,才對此書驚為天人。我看話本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奇妙玄幻的作品。不管是那種獨特的文風,還是新奇的劇情,都是前所未見的。
我當時花了一天時間,什麽也不乾,甚至連飯也不想吃,就為了把這兩本書看完。這才是真正的廢寢忘食啊。我相信,這樣的奇書,只要是喜歡看話本的人,都會被其深深吸引的。
這部《仙俠》是作者池非的第二部作品,他的第一部作品《梁祝》同樣叫人驚豔不已。我雖然不太喜歡看才子佳人類的話本,但一本書寫得好不好,還是分得出來的。
我也是從那裡開始,產生了把這兩部話本拿到我們長慶坊出售的想法。於是回家以後,我才敢拍著胸口保證這筆生意一定不會虧。這下讓我說對了吧。”
“行了行了,這回算你運氣好,少得意。”
林慶元任由兒子派人去京城批發這兩部話本,最初的想法其實是讓兒子碰碰壁,讓他知道生意不是這麽容易做而已。
反正不過幾千兩而已,就當是花錢買個教訓,讓他學學乖乖也好。畢竟年輕人要多吃點虧,才會長心眼,以後做事才知道小心謹慎的重要。
但他怎麽也沒想到,這兩部來自京城的話本竟然莫明其妙地火了,然後僅用半個月就賣完了,實在讓他有些哭笑不得。
所謂事有反常必為妖,林慶元是個人精,知道一本書寫得更好,也不可能毫無征兆地火成這樣。因為口碑的積累是需要時間的,不是半個月時間就能堆得起來的。
想到這裡,他問兒子,“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在背後搞了什麽小動作?不然這兩部話本不可能在這麽短時間內火成這樣。”
林長生有些得意地說:“爹果然精明,一眼就看出事情不簡單。其實嘛,我也沒做什麽,只是請了幾個讀書人幫忙推薦這兩部話本而已。”
“那些眼高於頂的讀書人肯這樣做?”
“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讀書人也並不是個個都有錢的,窮書生窮秀才大有人在。只要花點錢讓他們在同窗當中適當地推薦一下,他們還是願意的,反正又不是什麽作奸犯科之事。”
“就算他們肯這樣做,其他讀書人就肯放下面子看話本?他們不是經常口口聲聲說話本是亂人心志之毒物,
讀書人不可翻看嗎?” “爹,你把讀書人看得太高了。你真以為他們都是些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書呆子嗎?其實在他們當中,喜歡看話本的人大有人在,只是為了面子他們不會說出口而已。
還有,雖然都叫讀書人,但實質上鐵了心要走科舉這條路的人還是少數。許多人連續幾年都考不上童子試後,基本上就放棄走這條路了。這些人識字,有錢有閑的時候去買話本來看,也是很平常的事。
只要讓這些人知道《梁祝》和《仙俠》這兩部話本,再引起他們興趣去看一下的話,我保證他們會把書買下來的。
除了這個方法外,我還借鑒了京城聚雅齋的做法,請了幾個說書先生在各個酒樓茶館把《梁祝》和《仙俠》當成故事來講,讓更多人知道這兩部話本。
這雙管齊下之下,果然在短時間內就讓這兩部分書火了起來。爹,這下你服了吧。”
“服你個頭,一朝得意,語無倫次。”看他沒大沒小的樣子,林慶元直接給了他一粟子。
林長生摸著被敲的額頭抱怨道:“爹您別老是動手啊,咱是斯文人,能動口不動手嗎?”
“少廢話,我問你,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既然這兩部話本這麽好賣,當然是繼續進貨了。您不是在嘉興一帶有很多相熟的同行嗎?咱這回乾脆多批一些。一半在蘇元府這邊賣,另一半在嘉興那邊鋪貨,把整個市場做起來。對了,聽說京城那邊《仙俠》第三卷已經上市了,我們正好一並買回來。”
“既然你這麽有信心,那就由你全權負責,包括跟嘉興那邊的同行打交道也由你來做。敢不敢試試?”
“來就來,爹你就睜大雙眼等著數錢吧。”
“臭小子,又開始得意忘形了。”雖然話是這樣說,林慶元眼中還是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種欣慰的笑意。做父親的,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青出於藍勝於藍。
林長生卻歎了口氣說:“其實我最想做的,還是想把那作者池非收到我們長慶坊旗下。別看我們這批新書這麽好賣,其實我們也就是二道販子賺個差價而已,真正賺錢的還是聚雅齋。
關於這池非究竟是何許人,聚雅齋那邊非常謹慎,什麽也不肯透露。不過這也正常,畢竟那是會生金蛋的雞,誰不想把它藏得嚴嚴實實。
我曾經派人去查過這池非的底細,好不容易才查到一些消息。據說這池非是個讀書人,至於有沒有考科舉就不得而知了。
他本人並沒有親自出面,當時只是叫一個十來歲的小廝把《梁祝》的手稿往京城幾家大的書坊去投稿,這聚雅齋是他投的最後一家。
當時前幾家書坊看過手稿後,都覺得書寫得很好,但是雙方卻因為稿費問題沒有談攏,結果都沒有談成。
最後只有聚雅齋的金掌櫃慧眼識英雄,用遠超新人作者的高價把《梁祝》的手稿買了下來,這才有了日後《梁祝》的爆紅,以及與作者池非的長期合作。金掌櫃這份毒辣眼光,實在是讓人不得不服。
當初那幾家沒能買下手稿的書坊掌櫃現在說起這事,真是腸子都悔青了。明明是條大魚,卻眼睜睜地把它給放走了。換作是我的話,那真是恨不得去撞牆啊。”
“你查到的就只有這些?”
“對,只有這麽多了。現在唯一的線索,就是當時那個替池非投稿的小廝,只有找到他,才有可能順藤摸瓜找到池非本人。
可是京城這麽大,那裡又不是我們的地盤,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那個人,談何容易。”
“那你的意思是,不找了?”
“不是不想找,是沒辦法找。能想得到的法子我全都想過了,但沒辦法就是沒辦法,那還能怎麽辦?”
“哼,你這臭小子平時不是老說自己很聰明嗎?我看也不過如此。你光想著如何去找人,難道就沒想過等對方出現嗎?”
林長生一聽,頓時眼晴一亮,“爹您的意思是?”
“這還沒聽明白?這套《仙俠》不是每個月都要出版新卷嗎?那身為作者的池非每月總要把新稿子給聚雅齋吧?還有,既然這池非是聚雅齋最紅的作者,那他們對待他的態度肯定跟其他作者不一樣。
交稿子的方式只有兩種,要不就是池非派人送稿子來聚雅齋,要不就是聚雅齋派人去池非那裡拿稿子。
池非我們不知道在哪,但聚雅齋總跑不了吧?不管是哪種交稿方式,只要找人盯著聚雅齋,尤其是金掌櫃所在的那家分店,總有一天會等到魚兒上鉤的。”
林長生一拍大腿讚歎道:“爹您真是老奸巨滑、深謀遠慮啊,連這樣的法子都想得出來,厲害厲害。”
“你敢說老子老奸巨滑,你這臭小子不要命了是吧?”林慶元氣得一把搶過他手裡的折扇就往他身上揍。
林長生趕緊一邊跑一邊鬼叫起來,“爹您別動手啊,您先消消氣,大夫說您肝火盛,動怒的話容易傷到身子。”
“放屁,我肝火盛就是讓你給氣的。”林慶元見這小子油滑得很,根本追不上,氣得乾脆把手裡的折扇朝他扔過去。
林長生十分熟練地閃開後,這才把折扇撿起來賠著笑臉說:“爹您別生氣嘛,是孩兒不會說話,把您給氣到了。是我錯了,我一定改,一定改,爹您別生氣。”
“哼!”林慶元瞪了他一眼。
林長生趕緊錯開話題問:“爹,您真有把握找到那池非?”
林慶元懶得跟他計較,終於開口道:“找人不難,難就難在如何讓對方離開聚雅齋轉而跟我們合作。”
林長生胸有成竹地搖著扇子說:“世間熙熙攘攘,不過為利而已。所謂財帛動人心,只要我們給的價錢夠高好處夠多,我就不信他不來。”
看著兒子意氣風發的樣子,林慶元也沒有再說什麽。
讓他去試試也好,即使是碰壁也是好事,讓他知道這世間並非他想的那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