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的,那股焚燒屍體的臭味把人引向目的地。
令狐車催馬小跑前行。
路邊雜亂的草木,散亂的旌旗,還有反射著微弱月光的兵器,無疑都證明這裡之前進行過一場戰鬥。
火光很亮,猛虎嶺整個山頭上到處都是火光。
大門口兩個士兵正聊著天,見令狐車騎馬而來,哈哈大笑。
“怎麽的,沒撈著?哈哈,去晚了吧。”
“現在呀,僧多肉少,今晚抱著自己睡吧,哈哈!”
令狐車也假裝失望不平,罵了一句:“他媽的!”催馬進了大門往裡走。
這裡是偌大的一片空地,像個校場,遠處火光照耀下,看見有一條斜坡通往高出,沿地勢有一圈護牆,一米多高。
空地上堆放著一堆一堆沾滿血泥汙穢的衣甲兵器,破損的戰車,盾牌,角落裡散亂著成捆的草料,原本是馬廄的地方坍塌了,但那些木杆上還是亂七八糟拴了幾十匹馬。
三三兩兩的士兵從空地兩邊的房間裡進出,哈哈大笑著,光著上身,屋裡偶爾傳出女人的叫聲。
令狐車策馬往高處走,一名士兵迎面而來:“哎,馬拴在那邊,上面滿了。”
“你們他媽也不留個地方!”
令狐車罵著,掉頭到了馬廄那邊,栓了馬,見四下無人,抽了根半截燒著的木柴靠在一根馬樁裡側,轉身沿著斜坡上了高處。
沿途矮牆上血跡斑斑,還殘留著戰鬥的痕跡和血腥味。
在拐彎的地方,令狐車看見依山為牆的山體上,有兵器的劃痕,還有兩個黑黑的洞穴,那是箭射中的結果,足以見當時的進攻多麽猛烈。
高坡之上是諾大的一塊平地,在東北角又有一道斜坡直上,上面有座小城堡,坡下有守衛,坡上安靜,應該是飛鷹官劉金才所在的位置。
坡下這裡一條主乾道通向西北,路兩邊房舍建築多為土木結構,高低不一,房舍門前的廊柱上拴滿了戰馬,房裡傳來士兵賭博,喝酒劃拳的喧鬧聲。時不時有士兵來去進入。
一股酒味撲鼻,後面過來兩個士兵,哈哈嬉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搖搖晃晃進屋子裡去了。
令狐車沿著路往前走,邊走邊尋找可以放火的地方更大的機會。
一個士兵提著長槍過來,戒備地看著他。
令狐車也看向後者。
士兵:“哪一隊的,口令!”
令狐車不慌不忙:“扯淡的口令,飛鷹官大人在哪裡?”
士兵有些意外,打量著他:“閣下是?請亮身份。”
“混帳。”令狐車低聲罵了一句,表現出極不耐煩的樣子,揚起玄武令牌給他看了看,又收起來,側身站著都不想理他,“說!”
士兵慢慢上前一步,單手握著長槍靠後的位置,槍頭朝下,平靜地問:“大人身負要職,怎麽穿了一身普通騎兵的裝備,又是黑夜歸來,還不知道飛鷹官大人在什麽地方呢。”
令狐車倒是意外。
這個士兵有些厲害呀,警惕性這麽高,大家都在花天酒地,他卻在巡邏,似乎也滴酒未沾,可見自覺性很高,很有危機意識。
面臨自己以身份壓迫,換了別的小兵,可能立刻就慫了,點頭哈腰,他還能冷靜對待,並趁機走到了最佳的攻擊位置,長槍也擺成最佳的攻擊起手勢,這份冷靜更難得。
雖然他的問題問得直白而水平低下,但一下子問出三點疑惑,如果但凡一個答不對,他怕是就要示警了。
令狐車回頭看他,見他魁梧高大,這樣的家夥一時還不能擊殺。
“怎麽,”令狐車轉身走了一步,避開了他的鋒芒,“懷疑我?你的身份有什麽資格問話。”
“在下是沒有資格問話,但可以喊來有資格的人問話。”
士兵雙目炯炯有神,盯著他。
旁邊路上接連跑過來四五個士兵。
“隊長,怎麽了?”
隊長,看來他還是個伍長,這更不好辦了,他那邊有五六個人。
令狐車思索著脫身辦法,也悄悄拿眼看著這群人。
那伍長也盯著令狐車,從頭看到尾,一時靜靜的。
他手下的士兵早就和他形成了默契,知道什麽眼神什麽氣氛代表什麽,該怎麽做。
立刻,四五個士兵散開來,三個人包圍了令狐車,兩個人在外圈站著,一來防備他突圍,二來警戒萬一兩條路上還有同夥增援。
令狐車眼睛倒是亮了,一個伍長竟然能有這樣的水平,實在是可惜了,浪費了人才。
他亮出了玄武令牌。
“怎麽,殺人上癮了,也要搶我身上的東西麽?”
他的語氣裡透著冰冷,不屑,和高貴的憤怒,一切都恰到好處。
包圍他的士兵們一愣,猶豫著,握著兵器的手都松了,看向伍長。
饒是他們的校尉見了玄武令牌都得點頭哈腰,且不說他們這群底層小兵。一時士兵都有些無措。
伍長握緊了長槍,不說話,盯著令狐車。
令狐車:“本使身負秘密任務,換成這樣是為了方便追拿陳靜秋,你們這群蠢貨,縱兵四處殺掠搶奪,已經驚動目標壞了我的大事,卻又在這裡無端阻攔,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了你們麽!”
他的手按在了劍柄上。
士兵們一起看向伍長。
慢慢地,伍長側身退了一步讓開:“大人慢走,左拐上坡就是了。”
士兵們立刻讓開,目送令狐車離去。
“好險啊,隊長,你惹他幹啥。”
“就是,嚇我們出一身汗,幸好搶了肉來,來,吃點。”
“是呀,我們還拿了酒來,我們也喝點,不能都便宜了他們。”
士兵們議論起來。
伍長看著令狐車消失的背影,淡淡地說:“少喝點吧,今晚……”話說了半截又收住了,轉身又走了。
士兵們不解,隻好跟著,消失在黑夜裡。
令狐車上了坡,往小城堡裡走去。
守衛要阻攔,他只是亮了一下玄武令牌,腳步不停,徑直走了過去。
饒是這樣,守衛也早已讓開,絲毫未加阻攔。
他們是知道這令牌代表的身份的,就像他們知道裡面現在待著的是誰一樣。盡管不久前,騎兵們搶掠回來的女人,姿色最好的3個才送進房間,到現在還沒出來。他們也只能心裡想些什麽話,嘴上不敢說。
“大人累了一天,早就休息了,有什麽事明天來吧。”
屋門口的守衛攔住了令狐車,懶洋洋地說了這麽一句,自己倒打了個哈欠。
令狐車:“我有重要軍情稟報,耽誤了事,大人說不定會砍了你。”
守衛一笑,不屑地說:“砍了我?你怕是不知道我們和大人的關系,你這個大傻子,我們,”他指了指自己,手指畫了個圈,把大門外的守衛也圈了進來,“都是大人的親隨,家門中人,你他娘算老幾,明天來!”
令狐車亮出令牌。
“呵,亮這個?”守衛笑著,“我有好幾塊呢,要不要拿出來給你看?”
看他的樣子純粹是個混子,這招嚇不住了。
令狐車思索,不能進去,就得想辦法撤,不然肯定露陷。但怎麽離開呢,又不能直接就走。
外面吵鬧聲忽然響起來,如此突然,也引起了守衛們的注意,一起望向外面,又看不見,都伸長了脖子。
一個士兵慌張奔進來:“不好啦!不好,不好了,赤焰軍殺回來了!”
守衛一下慌了:“看清楚了?多少人?”
“絕對錯不了,赤焰軍,烏壓壓一群人,下面已經殺成一團了,太突然了……”
好像配合他說話似的,喊殺聲,兵器碰撞聲突然聽得更清楚了,那說明赤焰軍的確已經殺到下面空地了。
“大人,不好了!”守衛撞開門竄了進去,“大人!”
沒人發現令狐車早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