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斜，森林裡悶熱了起來。
　　令狐車狐疑而小心地從一棵大樹後探出頭來，悄悄觀察著，秉著呼吸。
　　沒錯，這就是早晨大隊人馬宿營的地方，痕跡很明顯，可是人呢?
　　這裡靜得叫人發毛，幾千人都去哪兒了?被俘了?周圍也沒有打鬥的痕跡啊，難道都走了?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林子裡傳來鳥叫。
　　令狐車反應了幾秒才想起來，這是暗號，也學著鳥叫回道:“咕咕，咕咕咕！”
　　“鐵馬冰河！”
　　聲音從頭頂傳來。
　　令狐車仰頭看著，大樹高大而茂密，找不見人藏在何處，回憶起今天的口令，回道:“明月金戈。”
　　“怎麽只有你一個?”那聲音問，“你們不是有十個人麽。”
　　“十個?”令狐車一愣，“哪裡有十個，加上我一共六個人。”
　　嘩！
　　樹上人抱著樹身滑下來，取下嘴裡叼著的匕首，打量他:“人呢?”
　　令狐車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他說十個人是在誆話，辨別自己真假，聽見他問，驚訝道:“他們比我先走了，沒回來嗎?不應該啊……”他看了看四周，“理應比我先回來的。”
　　見他盯著自己的包袱，令狐車拿出一隻熏鴿子遞過去:“大哥等我們半天辛苦啦，先吃一個，剩下的是臘肉，得做了才能吃。”
　　那人接過來撕了一口下來，嚼著，讚不絕口地點頭:“真他娘香啊……走吧，大隊人馬中午就撤離了，或許那一隊人遇上流動哨，直接去找大部隊了。”
　　“大哥說的有道理。”令狐車跟在旁邊走，把水囊也遞過去:“大哥慢點吃，來，喝點水。”
　　那人接了就喝，喝完又扔給他，好像令狐車是仆人似的。
　　“大哥當兵很多年了吧?”
　　“那是，嗯，七八年了……你要是不問，我都忘記自己活這麽久了，娘的。”
　　“這麽厲害，那大哥分享點經驗嘛，戰場上怎麽才能活命呢。”
　　“跑快點。”
　　“跑?”
　　“廢話……衝鋒時使勁衝，打不過使勁跑……就這樣……”
　　“哦……”
　　……
　　兩人邊走邊聊，太陽西斜時，到了新的營地，見到了翹首以盼的大軍。
　　陳玄禮也和大家一樣，坐在石塊上，看上去蒼老了很多。
　　令狐車背著三隻大包袱，就這樣從幾千人注目中一路走過，來到陳玄禮面前，放下包袱，行禮:“將軍，我回來了。這些是我帶回來的食物。”
　　陳玄禮看看包袱，看著他:“其他人呢?”
　　“沒回來嗎?”令狐車驚訝，四下看了看，回道:“回將軍，我們在河邊山丘上遇見了一戶獵戶，他送了我們一些吃的，隨我同去的隊長用自己的兵器換了獵戶十頭羊，說是要趕路，先回來了啊，我後到集合點後也沒發現，以為他們已經追上您了，等我的斥候大哥可以作證。”
　　陳玄禮眉頭微皺。
　　“十頭羊啊……”
　　“是啊，十頭肥羊！”
　　“十頭肥羊啊，那可以泡好多餅啊……”
　　士兵們一下子議論開來，每個人都口裡生津，兩眼放光。
　　熊武一腳踢開包袱，冷笑:“深山老林裡的獵戶，要兵器做什麽，一把兵器頂多換半條羊，哪裡來的十頭，明顯說謊，拉下去砍了！”
　　兩名士兵奔過來。
　　“我沒說謊！”
　　令狐車大叫，“那隊長和自己的兵都把兵器給了，連衣甲也給了，是五套完整衣甲和兵器，本來要十二頭的，但獵戶說要留兩頭繁殖，死活隻給十頭……”
　　“你再說！”熊武一把抓了他的衣領將他提在空中，怒道:“老子的兵沒有逃兵，再說切了你的嘴！”
　　“我沒說他們是逃兵啊……咳咳……”
　　令狐車被勒得喘不過氣來。
　　“我且問你。”陳玄禮發話，熊武恨恨地把令狐車扔下，退開，令狐車憋得臉都紫了，急忙站穩:“是，將軍。”
　　“獵人穿什麽衣服。”
　　“麻布裡衣，外面是一件自己做的獸皮胸甲。穿著獸皮靴子，扎著頭髮，用一丈長的弓……”熊武忽然冷笑了一聲，軍中說弓大小用拉力的石來衡量，令狐車不知道自己說錯了，繼續說:“胸前有個自製的小兜，斜插著三支箭，他嘴裡叼著一支。”
　　陳玄禮:“獵戶家裡什麽情況。”
　　“一家三口，沒問叫什麽，但妻子挺漂亮的，孩子大概八九歲的樣子，一間大屋子，有前後門，分左中右三間，左邊睡覺，中間是廳堂，右邊做飯。自己種菜，有羊圈，打獵，屋子裡掛著一圈臘肉。”
　　陳玄禮盯著他:“你們沒帶錢，獵戶憑什麽給這麽多吃的。”
　　“因為我們告訴他，他打獵是保護自己的家，我們打仗也是保護自己的家，我們都是男人，流過血，淌過汗的人，是一樣的人。”
　　周圍士兵們都聽見了令狐車這一番話，一個個都坐直了看著他，眼神裡透露著別樣的光芒，每個人都想起了這句話對自己的意義。
　　沉思良久，陳玄禮輕輕咳嗽:“把肉拿去煮湯吧，讓兄弟們有點力氣趕路。”
　　“是。”
　　軍需官提了包袱下去。
　　“你，叫什麽。”陳玄禮問。
　　“令狐車。”
　　“令狐車……你的任務沒完成。”陳玄禮看著他，“去挖野菜吧。大家等著吃東西呢。”
　　“是。”
　　令狐車轉身離開。
　　“將軍，就這麽放過他?”熊武怒氣還未消，“他汙蔑我的兄弟……”見陳玄禮抬手製止，他隻好憤憤地刹住，瞪了一眼令狐車的背影。
　　直到遠離營地，在山上挖了幾棵野菜，被山風吹過臉頰，感受到涼意，令狐車這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感覺度過了危險，回頭看了看山下的營地，心道，獵戶大哥大嫂，算是為你們報仇了！
　　他一邊走一邊找尋野菜，也順便收集了一些野山棗，野果子，都塞進包袱裡。
　　漸漸地，遠離了營地，不知不覺走得更遠，也到了山頂。
　　“好無聊啊，這有什麽可監視的，一群敗兵嘛。”
　　“是不是想城裡的花魁了，嗯?嘿嘿！”
　　“別說你不想，是誰那天偷偷還跑回去來了個回馬槍，哈哈！”
　　山頂傳來兩人的說話，令狐車閃身藏在草叢裡，聽聲音兩人中氣十足，肯定是能吃飽喝足的人，這年頭，能吃飽喝足，還在這裡監視我軍的人……敵軍！
　　令狐車心裡猛地一驚，得趕緊告訴將軍，不然這幾千人將死傷無數。
　　他悄悄地，慢慢地貓著腰往後退，撞在什麽東西上，一轉身，看到一雙腿和軍靴，一抬頭，眼前一個胖子揮起兵器砸下來，令狐車腦袋一疼眼前便黑了什麽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