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
　　令狐車被綁在十字木架上，立刻就有人搬了桌凳進來擺放。
　　遠處皮鞭抽打聲一下一下地抽打著，每一下之後都帶著犯人又長又顫抖的慘叫聲，舊一聲未斷，新一聲又起。
　　令狐車的心跳加速，看著眼前的桌椅擺好，進來兩個魁梧身材，赤著上身的士兵，一個提了一桶水放下，一人手裡提著鞭子，慢慢盤著圈。
　　他的目光鋒利，鑽進了令狐車的身體內，仿佛早已看穿，第一鞭的落點在哪裡才最疼最爽。帶著一種習以為常的平常，卻又透著跳躍的興奮感。
　　令狐車感覺他的目光像一種疼痛感，鞭子抽打在身上的疼痛感，仿佛被他的目光盯得久了，那種疼痛感就深入骨髓，叫人顫抖。
　　啪！
　　士兵甩響了鞭子。
　　令狐車被嚇了一跳，輕輕咳了咳。
　　進來兩個人。
　　一個士兵徑直坐在了桌前，蘸墨提筆疾書。
　　另一人瘦高，背負雙手，目光如錐子一般盯著令狐車:“說吧。”
　　“說什麽……咳咳，說什麽?”
　　遠處傳來突然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令狐車眼角一跳，覺得有些燥熱。背後有汗。
　　提鞭的士兵要上來，被那人阻止。
　　“問過其他幾個親衛，都說了。”那人看著令狐車，“原以為你是掌旗兵，更是親隨……不說也罷。”
　　“等等，”令狐車喊住了轉身要走的他，“是不是陳將軍被誣陷的事?”
　　那人側身等著，看著他:“如果無人證明，那罪名便落實了。”
　　“陳將軍是被誣陷的！”
　　令狐車一時不知道要從哪裡說起，想了想:“事情是因我而起的……”便講了自己奉命送信回皇城，半路被俘，敵軍將領想留下自己，自己沒同意，又讓自己帶信和藥品，食物回軍營送給陳將軍，陳將軍又如何帶領他們夜襲，一路回到絕壁關。
　　緩了緩，最後說:“陳將軍是無辜的，他根本不是流言傳的那樣，沒有他，我們……”
　　“流言傳的哪樣?”
　　那人沉聲問他，目光犀利。
　　令狐車一呆:“不知道……大概是說陳將軍和敵軍將軍串通之類的吧，都是胡扯！”
　　那人示意，旁邊士兵倒了碗水喂令狐車喝了。
　　等他緩了緩，那人才說:“陳將軍能否脫身，全靠你們的證詞了。我有幾點重要之處需要核實，你想好再答。”
　　“你問，我用性命擔保，句句實話！”
　　那人點點頭，問:“你們出關遠征時，多少人馬?”
　　“三萬多。”
　　“一戰之後，還剩多少，為什麽被困?”
　　“一戰慘勝，損失了一半多人馬，所以陳將軍下令堅守營寨……但那是因為我們這三萬多人除了2000騎兵是老兵，其他都是新征的農民啊，連行軍都走不齊……”
　　那人眼睛一眯，目光變得更鋒利，令狐車的話便仿佛被斬斷了似的，斷了。
　　“為何被困四個多月那麽久，一直沒有突圍?”
　　“不是沒有突圍，是突不出去。”令狐車的腦海裡浮現出陳玄禮帶領大家多次突圍，又被敵軍處處圍殺，每次都損兵折將隻得退回的畫面，“一開始情報就出了錯，說敵軍只有2萬多人，誰知敵軍3倍於我，這樣的差距之下，我們怎麽可能突得出去。”
　　“不要帶情緒，”那人踱了幾步，“陳述實情。”
　　令狐車點點頭，收起情緒，說:“在最後一次突圍中，敵軍毒箭射中了陳將軍，我們的糧草耗盡，敵軍又專門截殺傳令兵，無法和後方取得聯系，後方也沒派人來。”
　　說到最後這句，他抬眼看了看那人，語氣盡量客觀。
　　“敵軍優勢如此巨大，為什麽沒有全力進攻你們，只是包圍，耗費糧草?”
　　“不知道。”令狐車想了下，“我們的營壘堅固，陳將軍每天都巡視加強。”
　　“陳玄禮讓你送的信是什麽內容。”
　　“不清楚，我沒看過。”
　　“但敵將卻看了。”那人看著他，目光如鉤，似乎想勾出點什麽內容，“然後給了你一封信，轉交陳玄禮，並送了藥和糧食。”
　　“你什麽意思?”令狐車陡然火起，“你誣陷陳將軍！那明明是敵將的陰謀！”
　　“你從哪裡知道是陰謀?”
　　“敵將親口對我說的，說用兵不僅在戰場，更在朝堂，他就是故意做給你們看的反間計！”令狐車聲音有些嘶啞，“何況，敵將的信是空白的，什麽也沒有！”
　　那人倒輕松了些:“哦，你見過那封信。”
　　“在大帳，我親眼看見陳將軍拆閱的信，信上空白，什麽也沒有。”
　　那人走了幾步，回頭問:“敵軍3倍於你們，包圍而不進攻，俘虜了你卻不殺，還送藥送糧食，讓你們吃飽了去殺他們，卻故意告訴你他的想法，信也是空白，你們一路回來，敵軍也沒有追趕，你不覺得每一處都說不通麽?”
　　令狐車很想反駁，卻越想越無力，沒有一個堅實的理由來反駁每一處的異常。
　　“陳將軍是不會串通敵將的！”
　　他只能氣憤地重複著這句話。
　　負責書寫的士兵捧起記錄過來:“大人，都記下來了。”
　　“給他。”
　　“是。”
　　士兵捧了記錄過來給令狐車看。
　　等他看完，那人:“你說的話都寫在上面，一字不落，等待上面如何決斷，現在，簽字畫押吧。”
　　另一個士兵解開了他繩索。
　　令狐車看完證詞記錄，內容沒什麽毛病，只是覺得這個記錄的士兵寫字水平也太差了些，紙上字和字之間，行與行之間，空隙歪七扭八，也太難看了些。
　　顧不上多想，簽字畫押後，他問:“那陳將軍現在怎麽樣了?”
　　那人早已轉身離開，士兵搬走了桌椅，啪！提鞭的人甩了一個響鞭，發泄似的瞪了他一眼，離開。獄門嘩啦啦又被鎖上了，一切變得靜得可怕。
　　不知怎的， 令狐車內心升起一股異常的擔憂，又不知道會發生什麽，落不到實處，憋得慌悶。
　　也不知過了多久，獄卒帶了一人來到門前:“哎，家人探望你來了，速度說話，不要囉嗦。”
　　家人?我哪裡有什麽家人?
　　門開了，一個老頭還沒進來，提著籃子的手抖著帶著心疼的哭腔:“侄兒啊，你怎犯事了啊，哎呀……”說著，上來要抱他。
　　令狐車不明所以，被老頭拉進懷裡，卻聽他在耳邊小聲又快速地說:“陳將軍讓你照顧好他女兒！”立刻又大聲哭腔道:“好好在裡面反省，我們已經上下打點了，會把你撈出來的，吃點家裡的飯菜吧。”
　　老頭松開他，把一張餅，兩碟菜擺在地上，似乎是不經意間，把餅往前挪了挪。
　　“好好的啊，我先回去報信去。”
　　老頭走了，獄卒進來看了看菜，要去拿吃的，令狐車一把搶了餅，心提到嗓子眼，獄卒冷笑了一聲，端了兩碟菜走了。
　　“白癡，誰搶餅，切！”
　　目送他離開，看四下無人，令狐車咬了一口餅吃著，捏了捏，發現當中有一塊地方很厚，摳了摳，摳出一塊拇指大小的玉佩來。
　　是陳玄禮的貼身玉佩。
　　那老頭果然是陳將軍派來的麽，令狐車心中激動，又泛起疑惑，讓自己照顧他女兒?證詞已經遞上去，還有其他親衛的證詞，陳將軍不是應該沒事才對麽，怎麽……
　　他低頭看了看玉佩，一時想不通，把玉佩藏進了腳底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