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十月,雪已經鋪滿花園,詩蘭打著傘,身後黛月、辰月兩個黑瘦小丫鬟幫她拎著長長的裙擺,快步走向書房。詩蘭看起來越發端莊,晶瑩雙目稍一掠過,枝頭鳴叫的麻雀都渾身一抖。
望著二夫人的婀娜身姿,即使是熟悉她的人,也不免再次感歎,真天人也。
唐朝與齊朝戰事連連,軍報像雪片一樣飛入相府。
趙璋下朝以後,待在書房裡,巧菊站在背後三尺,手捧香爐。那香爐並不很重,而且香爐溫暖,冬日裡讓她捧著,皮日休也不覺得心疼,隻道暖和。
軍報中曰:
唐鳳翔行軍司馬李昌言率本部軍隊屯駐興平。
鳳翔倉庫已虛竭,導致給軍士的犒賞較之先前少了許多,最可怕的是糧草不能持續,這時又發現其實鳳翔節度使鄭畋的府兵很少,因此他故意以糧餉減少為由激怒其部下士兵。眾軍士把矛頭指向鄭畋。
冬季,十月,李昌言率本部襲擊鳳翔軍府。鄭畋登上城樓向城下的士卒喊話,士兵們都下馬向鄭畋下拜,說:“鄭相公確實沒有負我們。”
李昌言謊言被揭破,眾軍士怒目而視。
這時鄭畋卻說:“行軍司馬李昌言如果能聚集軍隊愛護人民,為國家討滅盜賊,雖奪得節度使旌旗,也可以說是順守。”
於是委李昌言為鳳翔留務,自己立即出發西赴成都行宮。
有人問鄭畋,為何不趁機拿下李昌言,反而將軍政大權轉交給他?
鄭畋道:“我手下的兵打沒了,糧食也吃光了,卻見不到任何補充,即使我有報國之心,可我如何命令餓死的兵去與人打仗?如今他李昌言願接這爛攤子,便給他好了。如若他能討賊成功,我也佩服。”
那人又問:“難道鄭公不記恨李昌言嗎?”
鄭畋說:“憑各己私利,我當然不會喜歡他,不過如今大敵當前,個人私利何足掛齒呢。這次回到成都,親見皇帝我還要為他請求兵員和糧草的支持。如若他能取得戰功,我還要為他申請提拔才是。這樣別人就不會說我與他有隙,反而會說我們是朋友。一些不入耳的話,自然就少了。”
那人感歎:“鄭公真大度也。”
鄭畋苦笑道:“並非我大度,只是無奈罷了。”
天平軍節度使、南面招付使曹全晸與黃巢軍作戰戰死,軍中立他哥哥的兒子曹存實為天平軍留後。
殺死老將曹全晸的不是旁人,正是朱溫麾下頭號戰將王彥章。
看到這一篇戰報,巧菊忍不住拍手稱快。她知道曹全晸乃是一員悍將,而朱溫卻本是趙璋手下。雖然如今朱溫離開趙璋,可大家心裡都知道,朱溫還是把趙璋當做領袖來看待的。時常軍中會傳來一些密報,雖然巧菊不敢偷看密報內容,卻知道那些信都是先鋒營發過來的。其中大多都是朱溫親筆。
“相爺,還是您帶出來的部隊厲害,曹全晸一死,東部戰區恐怕再無強敵了。”巧菊微笑道,說完,目光落到詩蘭身上。
皮日休與詩蘭對視一眼,突然苦笑道:“曹全晸已經年近古稀,殺死一老卒,何喜之有。上次傳言他死在泗水,可實際他卻逃脫。如今再冒出頭來,竟然又死了。不過這次應該是真死了,否則他侄子也當不上留後。”
見皮日休並不高興,巧菊還以為自己說錯了話,於是不再言語了。
詩蘭笑了笑說:“巧菊也是為你高興,你卻說這些消極的話來,看吧,把大姑娘說得不開心了呐。還不勸慰兩句,怎的還想讓她心口悶不成。”
這時皮日休才扭回頭看著巧菊,大姑娘聽了詩蘭的話,反而覺得不好意思了。側過臉,脖頸緋紅。
說了兩句俏皮話把巧菊逗得笑了,羞赧樣子搖晃著身子。
天已經涼了,詩蘭和巧菊都有很多冬天的衣服,可詩蘭的衣服卻十分華美。反觀巧菊,卻是低了一個檔次。
雖然黃雛菊寵信巧菊,可她卻不會給巧菊打扮成夫人模樣,夫人與妾室有明顯的等級區別,而妾室的衣服只是稍微比丫鬟好一些罷了。
如今黃雛菊懷胎五月,顯懷很明顯,她哪裡也不去,只是在屋裡待著,如果實在悶了,也就是到相府裡轉一轉,如今下了雪,她生怕滑倒,乾脆悶在屋裡不出了。
每日下早朝,皮日休都會先去公主府探望愛妻。夫妻二人拉拉話,不把黃雛菊哄得開心,皮日休不肯離開。因此最近幾個月,夫妻二人感情融洽,各自心中深表安慰。他越對黃雛菊好,黃雛菊越發體諒他,不管他的事。
可皮日休也算是潔身自好,至今為止,也沒收用巧菊。並非巧菊長得醜,只是他總覺得沒感覺。他是看著巧菊從一名十二三歲的小丫鬟一點點長到十八歲的,心中對她多了一份別樣情誼。
見到巧菊被崔拓毆打,他只是不會武功,所以才沒跳進去毆打那崔拓,可事後他也沒輕饒了崔拓他爹。八大箱子的金銀財寶,足夠平複巧菊心中的不快了。巧菊是一個有大局觀的人,就算她沒有得到皮日休私下贈送的一錠金子,她也會覺得心靈被撫慰了。
只是在她最開心的一天, 穿著最漂亮的衣服,卻被打了一頓,她心中十分難受。當時自己的狼狽樣子,讓她羞愧,而皮日休後來贈送的一錠金子,卻讓她感到深深的安慰。
見巧菊開了心,皮日休才繼續與詩蘭討論軍報中的事。他不在乎別的,隻感歎鄭畋會做人。可即使鄭畋如此會做人,也難免得罪小人,最終遭受如此下場。真是讓人唏噓。
詩蘭道:“曾經我記得文韜兄說過,到了長安之後要見見崔安潛,不知見到過沒有?”
聞言,皮日休大笑道:“我早就見過崔公了,那人鐵板一塊,還以為我要勸他投降,對我厲顏厲色,好無禮貌。”
“後來呢?”
“後來,我與他表明心意,他不但不再對我無禮,還款待我在他家喝酒。席上,我答應他,幫他逃出長安,他說,他要繼續追隨唐僖宗而去。”
“你答應了?”
“是啊,我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