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變得又高又遠,與此同時陽光都變得越發寒冷了。寬大舒適的床上,有人繼續慵懶地倒在暄軟的被褥裡,用被角遮住陽光。天已經亮了,可這位不起床,別人也不敢叫他,否則就會惹得他不愉快。
“文韜兄,早朝已經耽擱了,公主府你還沒去呢。王太監已經在外面等你多時了,你再不起來,他都凍成臘人了。”一個銅鈴般的聲音響起,此時敢打擾皮日休的恐怕只有她了。
很顯然,皮日休依然留戀被窩裡殘留的溫暖,昨天他死皮賴臉跑到詩蘭的屋裡,說什麽也不肯走了,一直耍賴到現在,翻了一個身,繼續不動聲色地睡覺。
“有二叔的消息了,他們一行人都安全通過鄭州了。”見皮日休依然那副裝睡的樣子,詩蘭溫柔地推了推他的肩膀說:“據說婉清和嫣月可能都懷上了。”
這是一個多麽大的動力,才能使一個睡夢中的人突然一個高跳起。將詩蘭一把扯住並攬入懷中,興奮異常地問道:“此話當真?”
對詩蘭來說,相公就是她的一切,她當然願意與他廝守終生,可如今不知為何,姣好面容上卻帶著一縷惆悵。
看她這幅模樣,頗有幾分林黛玉的嬌苦神色,突然惹得皮日休好不心疼,笑了笑道:“我就知道你是在騙我,可那又有何妨。你騙我,我也高興著哩。只要你不生氣,我就開心了。”
自從認識趙文韜,詩蘭就覺得自己上輩子欠他點什麽。無論自己如何堅持,也受不了這家夥的死纏爛打。
他裝睡的時候,不拿出些手段來,還真叫不醒他。別人屋裡他倒不是這樣,唯獨在二夫人屋裡,他總也起不來。看那老太監已經凍得瑟瑟發抖,詩蘭於心不忍,乾脆哄騙他起床。
不過她的話並非全是假的,陳豹此時不僅通過了鄭州,而且已經渡過黃河,正在向涿州而去。
而嫣月和徐婉清,則白紗罩面,靜靜地跟在後面。這次出行帶的傭人很少,每個女眷隻帶一個丫鬟。這可苦了韓尚儒,懷裡抱著剛出生幾個月的女嬰,不時還要喂養嗷嗷待哺的孩子。
此時大兒子已經三歲了,騎在爸爸的馬背上,兩隻小手緊緊地把著父親手裡的韁繩,看他專注神色,仿佛要親自駕馭這匹改良品種的白鼻梁棗紅大馬。看著小家夥那副認真模樣,大家都笑說,三歲馭馬,將來又是一員悍將。
說起二弟陳豹的事,夫妻二人不免為他擔心。陳豹雖然英勇,可他渾身是鐵打得多少釘兒,這次帶著六名女眷,兩個孩子,還有三個弱不禁風的傀儡,萬裡迢迢,跋山涉水,當此盜賊蜂起的年代,真辛苦他了。
感歎一番,再安慰詩蘭一番,他突然促狹道:“走吧,陪著我一起去見見大夫人。哦,不對,是大長公主殿下。”
“你這般磨磨蹭蹭的,我還怎的好跟你一起去。”詩蘭嬌聲埋怨道:“說好的三年不許來我屋裡,可你偏偏不遵守承諾,這才幾個月,你就硬闖進來。這要是把病染給你,那可如何是好?你是這一個家的主人,如果你病倒了,我可算是罪魁禍首,禍害了一家人,我豈有臉面活著。這事兒估計已經傳到公主耳朵裡了,跟你一起去,別說請安了,還是說賠罪去吧。”
說完,詩蘭氣得不行,伸出小拳,在皮日休肩頭“狠狠”地錘了一下。她打人實在是不疼,還把皮日休打得嘿嘿直笑。
終於起了床,黛月辰月兩個小丫鬟忙碌地伺候著,聽到屋裡終於有了聲音,站在門外的王順掛著雪花的嘴唇抽搐般提了起來,看樣子他可算是熬到頭了。駙馬爺終於起來了,他也不必再木樁一般站在風雪裡了。
大長公主殿下黃雛菊,當然知道昨夜駙馬爺在哪裡,可她並不顯得生氣,正大口地吃著早餐,自從懷孕以來,她食欲大增,每日進食量幾不弱於一個強壯的漢子。僅僅幾月,她的身體猛地發福,此時的她看起來精神飽滿,臉色紅潤。
又一大杓肉粥下了肚,擦了擦嘴唇,道:“那廝怎的還不來吃飯,是不是又懶床了?巧菊,你拿著戒尺去找他,如若還賴著不起,就往他腦袋上打,看他起來不起來。”
巧菊強忍著不敢笑出聲來,只是小聲勸慰道:“公主殿下,您稍安,巧菊這就去催催駙馬。”
那戒尺名喚打馬戒尺,乃是皇后殿下欽賜公主,用來專門教訓駙馬的“刑具”,據說還是皇帝認可的。
這等國之“重”器,豈能是巧菊有資格拿的, 於是她便大踏步地向相府走去,給駙馬報信,告訴他快別磨蹭了,否則惹惱了公主殿下,要用戒尺打你。
剛走出公主府,就見到皮日休穿著一身棉服,肩頭披著白虎皮大氅,與一席白裙背背白狐披風的二夫人攜手同行,共同向公主府而來,身後跟著王順和幾個與王順一樣凍得瑟瑟發抖的宮女。
站在雪裡,巧菊竟然看得呆了,趙璋臉上的青澀相早已退去,越發濃重的胡須,讓他越發顯得男人味十足,身邊跟著千嬌百媚的二夫人,走在雪裡簡直是一對天人般好看。
“巧菊,愣在這裡幹什麽呢?”皮日休笑了笑說。
巧菊臉色一紅,行禮道:“妾身特意在此恭候駙馬赴宴。”
皮日休撩撥道:“愛妾有心,走吧,咱們夫妻三人一起挽手走。”
“妾不敢。”巧菊突然矮下身子。
如若是在相府,那倒是沒什麽,可在公主府裡小姐面前,她卻不敢與皮日休有任何接觸。作為女人,巧菊心裡明白,就算小姐嘴上允許她侍奉駙馬,但也不能當著小姐的面與駙馬眉來眼去,那就更別說攜手同行了。
見巧菊局促,皮日休也不為難她,便優哉遊哉地走進公主府。
一走進來,王順等人才算松了一口氣,心中一邊謝天謝地,一邊咒罵駙馬磨蹭。幸虧這期間沒出什麽么蛾子,一旦駙馬爺開心,搞不好又要與二夫人在雪地中追逐嬉戲一番,那樣的話,大公主殿下豈不是要動怒了?
如今公主殿下懷胎五月,一旦有了什麽閃失,公主府裡的大大小小的宮女太監,恐怕一個也別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