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寒露過後，天冷得越來越快，突然一場雨，澆到身上凍得人瑟瑟發抖，站崗的士兵咬著牙，目光陰鬱。

　　長安城籠罩在霧中，城中一片安靜，仿佛是個死城。中和二年的這個秋格外淒涼，忽而看到的炊煙，讓人覺得城市像荒漠。

　　皮日休坐在家中，思考朱溫反叛的全過程，幾乎沒有一點差錯，就連暗殺監軍嚴實，都是分毫不差。他投降王重榮之後，喊王重榮為舅舅。王重榮惜才，為朱溫上表，請同華節度使之職。為了加快奏報的速度，特派心腹人謝瞳連夜入川。

　　朱溫投誠唐朝以前，李祥坐鎮華州，與朱溫的同州交相輝映互為犄角，曾經也有過幾次屈指可數的合作。華州作為軍事重鎮，當同州失守後，以後的戰鬥，必然是圍繞華州展開。這時李祥顯得有些憂心忡忡。

　　皮日休上朝，直言不諱對黃巢說“李華必反，應調回，或就地斬殺。”

　　當時李祥並沒有投降的苗頭，黃巢等人自然不會相信皮日休的話。而皮日休說話向來隻說結果，卻不說他是如何判斷的。

　　這時六王爺黃思鄴說“李祥部監軍乃是我之心腹，我可迷信他關注李祥。”

　　黃巢同意，並下令“黃思鄴，你速去華州，如若李祥當真謀反，就地處死。由汝代替華州刺史之職。”

　　下了朝，皮日休回到家中，接到陳豹來信。

　　信中說，平盧地方大將王敬武趕走節度使安師儒，自已做這裡的留後。問皮日休，是否趁機結交軍方。

　　皮日休立刻回信道萬萬不可與軍方發生聯系，只要與涿州趙刺史保持良好關系即可，不要把自己弄得八面玲瓏，反而不妙。防止陳豹誤解，解釋說百人疏，不如一人密。

　　辦完公事和家中大事，來找巧菊，說出去走動走動。

　　巧菊受寵若驚，喜滋滋擓著小竹筐，跟著出來了。

　　外面下著雨，按理說這不是一個出遊的好天氣，或許也正因為此，他才沒喊上兩位夫人;或許也因為此，他才可以喊上侍妾巧菊。

　　為什麽這樣說呢?

　　如若好天氣，帶著她出來，恐無法向兩位夫人交代。

　　巧菊有情，他心中知道，趁著這樣的天氣帶她出來，她心中也十分開心。走到最近坊市，采買些小玩意。告訴巧菊，隨便買，只要是你喜歡的，都買來。

　　撐著兩個傘，步伐不算慢。

　　繞過一個小巷，又上了一座小木橋，木橋下面是一趟水溝，這水溝是倒廢水的，不過也有涓涓細流，每當下雨，水面見長，流水變快，看起來也好似一條小河了。

　　剛才巧菊鑽進一家雜貨鋪，皮日休並沒跟著去，而是站在橋上發愣。忽而緩過神來，撣了撣長袍上的水珠。這樣的長袍並不適合雨天穿，相比之下，巧菊的打扮倒是更合適些。

　　雨天出來遊玩，她沒像往常一樣穿著裙子，秀金花的紅色小襖配上湖綠色絲綢長褲，頭上扎了兩個可愛的小包頭，看起來顯得年輕而俏皮。只是藍色繡鞋上到底是沾了些泥，讓心細的她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相公，你什麽時候走的，我都不知道。”巧菊當然不敢直接埋怨，眼睛不敢抬，咬了咬嘴唇說。

　　“我知道你一走出來就能看到我，所以我就沒告訴你。”他笑了笑，揉了揉巧菊的耳朵說“怎麽樣，買夠了沒有?”

　　巧菊繼續擓著小筐，打開蓋子給皮日休看了看，裡面只有一些線團，卻再沒別的什麽了。

　　不知為何，皮日休突然覺得鼻子一酸，揉了揉，咽下什麽似的說“都跟你說了，喜歡什麽就買，為何這般舍不得錢哩?”

　　巧菊笑著說“其實我買了一本書，放在懷裡了。”

　　“哦?什麽書?”皮日休好奇了。

　　巧菊顯得羞赧，看樣子不太願
意說。

　　“拿來我看！”皮日休拉沉臉說。

　　這次巧菊不敢不拿，於是拽出一本《鬼狐新語》，這樣的話本在唐朝已經很常見了，都是刻字印刷，內容多是鬼狐色彩的傳記小說，其中多與愛情相關。在這個娛樂匱乏的年代，這已經是最刺激的文化娛樂之一了。

　　有些高貴人家，把這些書當做，不許女人孩子看，假如是夫人妾室看，或許還好說，如若是丫鬟私藏這樣的書，打斷腿的事也發生過。如今巧菊買了這樣一本，生怕被責罵。

　　“你為什麽要買這樣的書?”皮日休揉了揉鼻子問道。

　　巧菊的臉迅速紅了，紅得很厲害，搓著手不敢說話，不時抬眼，又瑟縮低下頭。

　　“說實話，我不會責怪你。別想騙過我。”

　　“我把書裡的男人當相公，把書裡的女人當成我自己…，這樣，我覺得好玩…”

　　巧菊也算得上精明人了，可說起這種事，還是吞吞吐吐。

　　把書還給巧菊，沒說什麽，繼續走。見相公沒有責罵， 巧菊找到一種劫後余生的感覺，把書揣好，快步跟在後面。

　　見巧菊竟挑些便宜東西買，便知道這妮子平時沒什麽錢，目光便總落在便宜東西上，或許以前心中常說，將來有錢，就買這些。

　　“公主每月給你多少月俸?”

　　“我哪有月俸呀，至今為止，我還是跟丫鬟們一樣，沒有俸給的。只是照例有妾室日供罷了。”

　　“哦…”

　　“小姐打小兒就對我好，什麽也不缺我的，冬夏衣衫，都是特意給我做的。可惜小姐身材好，我卻矮了，撿不到她的衣服鞋襪穿。”

　　聽巧菊說話，幾句不離小姐，可見忠心。巧菊一心護主，真是一個可愛的丫頭。相比之下，黃雛菊對她卻缺少了幾分關愛。

　　如今長安城的兵已經開始出動了，一部分去往華州，一部分趕往興平。

　　唐虎隨軍向西，協助孟楷撤退，孟楷手下八萬將士，在大撤退中，要想絲毫無損是不可能的。本來敵我形勢犬牙交錯，一旦撤軍，必然遭到痛擊。

　　唐虎任務是協助左路軍張歸弁撤退，與張歸弁交替撤離。雙方心有靈犀，互相掩護。

　　可即使如此，還是受到唐軍的多次攻擊，戰鬥異常慘烈，雖然最後成功撤離，但還是聽說唐虎受了輕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