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隨雲也已猜到幾分,道:“此物乃是我受人之托取得,最終是要物歸原主的,請貴妃見諒。? ww?w?.?”楊玉環見他直言相拒,露出失望神色。
葉隨雲瞅了蕭凝兒一眼,心想原來那日在星野神社,她是為了楊貴妃去取金冊,自己和唐西瑤一番胡猜,反倒以為她是靈奴派去的。可算冤枉了人家,還好只是心裡想想。不知這蕭凝兒為何竟會和宮中的貴妃扯上關系。
楊玉環見他瞧著蕭凝兒,眼神流露出疑惑,立時明白,說道:“玉環自幼為叔叔所養,九歲那年,被家叔送至七秀坊學習舞藝,得以和凝兒相識,成為了好姐妹,我二人可說是打小的交情了。”
葉隨雲奇道:“學習武藝?你也會武?”
楊玉環抿嘴而笑道:“不是武功,乃是舞蹈之舞。我叔叔知道七秀坊的公孫大娘除了武功高強,舞蹈之技亦是天下少有,因而讓我小小年紀便拜入門下學習。武功我可是一竅不通。”
一旁蕭凝兒開口道:“世間的事都要講天賦,你雖不懂武功,可舞蹈技藝卻是一點就通,青出於藍。就連我師父也說,你的成就將來不在師祖之下呢。”
楊玉環一笑,對葉隨雲道:“這些年我身在宮中,不可隨意走動,隻好時不時喚凝兒入宮相陪。幸好有她,有些宮外之事我無法假手旁人,全靠凝兒相助。”
葉隨雲知道她又說回金冊之事,點點頭站起道:“多謝相邀,在下告辭了。”蕭凝兒有些恚怒道:“你這人。。怎的這麽難說話。。。”
楊玉環搖頭阻道:“既然少俠不願幫忙,也無妨。只是玉環有一事不明,還要請教。”
“請說。”葉隨雲道。
“我與少俠乃是初會,並無過節,可為何少俠始終冷語冷面相對,讓人不解。”楊玉環問道。
葉隨雲本非城府深沉之人,經她一問,想了一下,道:“皇帝本是你丈夫的父親,此言可真?”
楊玉環面色驟變,以手撐案,勉強站立,身子已搖搖欲墜。雖未回答,卻也等於什麽都說了。蕭凝兒上前扶住楊玉環,對葉隨雲怒道:“你太過分了。”
葉隨雲也沒想到她會有這般反應,有點慌神,嚅囁道:“對。。對不住。”他想楊玉環所為雖不是正行,卻也輪不到自己去指責什麽,因此話一出口就後悔了。
好一陣,楊玉環才算平靜下來,道:“我明白了,少俠定是認為妾身乃是個無恥悖倫的女子,這才有厭惡之意。”
葉隨雲道:“你是什麽人,本與我無關,是在下胡說八道,請不必放在心上。“楊玉環幽幽歎氣,道:“我早知旁人心中是怎麽想我的,可人們卻沒考慮,我不過一個女子,有什麽能力去反抗皇帝的旨意。到頭來,不過是罵名全都由我來背罷了。”
葉隨雲聽罷,心中反倒同情起來,想到:“是呀,如果是皇帝看上了她,她縱然不願,又怎能反抗呢?”這般想著,臉上神色也柔和了許多,道:“這麽說,你並不喜歡皇帝?”
楊玉環道:“不,陛下也是有情義之人,且待我恩重,妾身亦心甘情願相伴在側。”
葉隨雲聽得有些糊塗,卻也不想深究,隻覺得眼前這女子的內心定然充滿了矛盾和掙扎,她雖然地位尊貴,卻也不見得就比自己快樂多少。無論怎樣,可以看出楊玉環卻並非壞人,與自己先前想象完全不同。他站起身,問道:“如果我猜得不錯,你取金冊是為了那靈奴吧?”卻不料楊玉環面露迷茫之色,葉隨雲補充道:“就是那個室利佛逝國的公主。”
楊玉環恍然道:“啊,她叫靈奴嗎?這我倒不知。不錯,正是為了她。這個女人心計狠毒,自我入宮後,她雖表面不動,暗地裡卻接連用陰毒手段對付與我,有一次,若非我豢養的白貓將茶杯打翻,去舔舐茶水,結果中毒而死。那死的就是我。”
葉隨雲有些吃驚道:“公然下毒,皇帝還不要了她的命?這女人的妒忌心太可怕。”楊玉環道:“沒用的,她很聰明,躲在後面,從不留下把柄,每次事發之後,都是幾個無關輕重的小角色替死,然後不了了之。我雖明知是她做的手腳,卻苦於沒有證據。況且我也不希望困擾陛下,讓他認為我是個無事生非的女子。”她看了眼葉隨雲,道:“可我不會坐以待斃,花費了大筆錢財,多方打探,終於得知,這個室利佛逝國的天香公主有可能是個冒牌的,而證據就留在寇島的星野神社。”
葉隨雲終於明白,對蕭凝兒道:“難怪那一日你會出現。可你隻知大概方位,卻不知確切線索。”蕭凝兒點點頭。
葉隨雲不再多說,取出隨身攜帶的金冊,放在案上,道:“你拿去吧。”楊玉環不料他說變就變,站起身道:“少俠。。。你。。。”
葉隨雲思量,香婆婆要這個金冊的目的,是為了報復靈奴。如今直接給楊玉環,恐怕結果也並無不同,靈奴終究不會有好下場。也不算有負香婆婆之托。
楊玉環道:“少俠幫了這個忙,玉環卻不知該如何相謝了。如若少俠有甚為難之事,或許。。。”葉隨雲搖手道:“沒有。。。。”突然腦中一事閃過,忙改口道:“貴妃可愛聽高昌國的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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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永和坊中,伊瑪目長老來訪。葉隨雲一見是他,急問:“怎樣?”伊瑪目面有憂色,點頭道:“果然如你前日所說,今一早,宮中便有旨來,召高昌樂師入宮表演,說是貴妃突然有了興致,要編一曲新舞。明日便要入宮。”
葉隨雲連搓雙手,喜道:“太好了。”卻見伊長老面色不對,問道:“前輩,可有為難之處?”
伊瑪目點頭道:“不瞞你說,其中出了點差錯,只怕要壞事。”葉隨雲急問情由,伊瑪目道:“老夫能與各國人士互通有無,皆因各國都有不少祆教徒。這高昌國則全憑一個叫圖吉的高昌商人從中周旋聯絡。可此人是個奸商,在買賣中偷奸耍滑,被人告發,前幾日被平準署給抓了,具體我也不清楚。可關鍵是若此人不在,便無法將你安排入樂師團中,這可如何是好。”
葉隨雲也急了,心想這豈非功虧一簣,道:“你說他如今被關在何處?”
“平準署,下轄於鴻臚寺,專管市場物價稅收的地方。”伊瑪目答道。
“鴻臚寺?”葉隨雲立時想起,杜甫不正在此處當差嗎。心中又燃起希望。事不宜遲,他讓伊瑪目先回去等候消息,自己則一路打聽,找到了鴻臚寺所在。一問之下才知杜甫在衙內擔任主簿之職。說明來意,由守衛衙役入內通報後,總算見到了這救命稻草。葉隨雲將杜甫拉倒僻靜處,將事情和盤托出。
杜甫見他急火上面,笑道:“這算不得難事,你先回去,我去打聽一下,只要非因重罪入刑就沒問題。”葉隨雲無奈,隻得返回住所,在屋中來來回回的轉圈走,唐西瑤得知情由,坐在門口陪著他,一夜無眠。
天亮前,伊瑪目終於帶著安然回歸的圖吉來到永和坊,說明已將一切安排妥當。給葉隨雲換了一身白袍,帶上白帽,黏上兩片胡子,唐西瑤左瞧右瞧,笑言自己都已認不出他了。準備妥當,葉隨雲終於在天亮前加入了樂師隊伍。
一路由圖吉帶領,直達皇宮。在丹鳳門前接受一番盤查後,再由內侍領路,經由龍尾道,穿過重重朱牆門戶,終於行到一座宮殿前。人群中的葉隨雲抬頭看去,眼前是一座三重相疊的大殿,氣魄雄渾之極,匾額上鐫刻著‘麟德殿’三字。他忍不住心想,這皇帝的氣魄確是不凡,住的房子就是大。
進入殿中,才發覺皇帝早已端坐在殿中龍椅之上,與一旁的楊貴妃正笑說著什麽。太子李亨則安靜的坐在禦座左邊第一席呆呆出神,不知想著什麽。葉隨雲知道這一次能順利進入宮城,多虧了楊玉環,再見到她,似乎也不如何反感了。
再看皇帝禦座後,站立著一個手持拂塵的老太監,眉發皆白,面上皺紋倒不多,正面帶微笑,靜靜聽著皇帝和貴妃說話。葉隨雲自不知這是掌管宮中一切內務的大太監高力士,乍見此人,心中隻想:“好厲害的高手,皇帝身邊的人果然不簡單。”
與眾多高昌樂師被安排坐好後。一個內侍對皇帝道:“陛下,群臣都已恭候於殿外了。”皇帝點點頭,道:“宣吧。”那內侍站起身,朝門外高聲喊道:“群臣覲見。”站於門口另有一人,也開始扯著嗓子報起了名,第一個喊道:“晉國公,中書令李林甫覲見。”
葉隨雲望去,果見李林甫緩緩步入,拜倒在地。皇帝揮手道:“相國請入座。”李林甫謝過後,坐入右手第一個席位。葉隨雲想,此人看來當真位高權重,就連皇帝都對他恭敬有加。
只聽那唱名官不停宣讀,什麽禮部尚書,刑部侍郎一大推,要不就是這個將軍,那個仆射,每喊一個名字,便有一人進入,隻把葉隨雲聽的昏昏欲睡,搞不清到底是什麽官。腦海中隻想了一件事,這唱官的嗓子當真高亮有力,看來也是專練過的,可不是誰都能有這一喊。
又過一陣,當唱官再次宣讀時,將葉隨雲已經有些飄散的精神頓時聚攏了起來,只聽那人喊道:“禦史大夫,秘書監監正晁衡覲見。”
葉隨雲心跳加快,緊盯大門。隨著話音,只見一人自殿外躬身走入行禮。葉隨雲乍見這人,卻大為震驚,竟是那個日輪山城前任城主阿倍船守之子,阿倍仲麻呂。
葉隨雲回思當日情景,野村一郎極力拉攏此人,當時自己還不覺得如何。現在想來,這人等於掌握著朝廷所有的國家機密,如果當真暗中勾結了日本國來算計大唐,倒真是為禍不小。
思緒亂飄間,乍聽聞天策府諸將到來。他想來的定是李承恩了,久聞小小義父之名,今日終於得見。哪知進來的卻只是以冷小小在內的三人,葉隨雲認出為首一個神態豪雄的漢子是楊寧,自己多年前在藏劍山莊見過此人。另一人竟是個勁裝女子,容貌亮麗,英姿颯爽,身穿五官服色,叫人眼前一亮,聽唱官所報,名叫曹雪陽。
葉隨雲心中嘀咕,舍利之事已結,按理說李承恩該已無罪開釋,怎的竟不現身。況且就算李承恩不來,按順序也該是秦頤岩為首到此,怎的他也不見人影。難道上元節那晚,自己走後,他們竟未能脫險。
隨著浩氣盟眾人最後也進入殿中,入了座。皇帝李隆基興致甚佳,說道:“天長節在即,到時自然是普天同慶,官家與民同樂。朕受貴妃提醒,今日邀請眾卿至麟德殿。一來算是朝內提前慶賀了,二來也為遠道趕來的浩氣盟眾客接風洗塵。”說完,舉起酒杯輕酌一口。殿下群臣以及浩氣諸人也紛紛舉杯謝恩品酒。
李亨站起身,行了禮,道:“兒臣恭祝父皇福壽永延,千秋綿長。”李隆基輕輕點頭道:“太子有心了。”神情卻並不如何高興。
李亨接著道:“正因有父皇此等萬世聖君,現如今我天朝得以海清河晏,天下太平。兒臣以為此次天長節需得叫人大大操持一番,要辦的熱鬧非凡之極。如此方能顯示我大唐之雄渾氣度,恩威輻攬四海之氣概,也才能彰顯父皇之千古聖明。”
太子這一番話,將禦座上的李隆基說的面露悅色,微微點頭,顯然心中受用的很。葉隨雲卻聽得有些怪異,太子恭維皇帝倒還可以理解,只是似乎有些太過。說點不好聽的,簡直是在拍馬屁。而其中除了謙恭奉承之外,似乎隱隱還有一絲畏懼在其中。
太子說完,群臣也紛紛附和,眾口一詞讚頌起皇帝來。一時間‘吾皇聖明’‘萬國來朝’‘德佩三皇,功蓋五帝’等話音此起彼伏。李亨面有得意坐了回去。
這時,一個尖細的聲音慢吞吞道:“太子此言只怕有些不對吧。”眾人頓時齊刷刷望去,只見說話人眼睛細眯,三撇微須。葉隨雲隻覺聲音有些熟, 卻認不出來。
李亨臉色一沉,冷冷道:“吉溫,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難不成,你是誹謗陛下非賢明之君嗎?”葉隨雲這才恍然,原來他就是吉溫,上元節當夜就是他率兵圍剿,險些置太子於險地。自己當時只是隔牆聽著他說話,並未看到其面,難怪只是覺得耳熟。念及此,葉隨雲更增擔憂,不知秦頤岩和朱劍秋等人如何了。
只聽吉溫仍是慢悠悠說道:“陛下當然乃亙古未有的絕世明君,此點誰敢妄議。”李隆基緊繃的臉微微松下來。吉溫道:“微臣所說,乃是天下太平這四個字,只怕不大靠得住。”
李隆基道:“吉愛卿所言,似乎意有所指,何不明言。”語氣有些不悅。
吉溫快步出席,在殿中跪倒,說道:“大唐如今四夷臣服,邊河寧定,並無外患,還請陛下寬心。”吉溫說完,見李隆基的臉色又寬兩分,接著道:“臣所憂慮者,乃是指那地處荒僻邊陲的邪妄之地。天下凶徒罪犯聚集之所惡人谷。”他一說完,人人為之側目,尤其是浩氣諸人,更是面色凝重。葉隨雲也在心下嘀咕,不知這廝在玩什麽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