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路說說笑笑,按著鐵如山先前所說的路線頗為順利,正午時分到達了聞香嶺,這裡茂林修竹,耕田連山,景色很怡人。途中見到有人種地,上前一打聽,得知香婆婆就住在前方不遠的山坡上。順著老農所指,高坡後是一片竹林,林子外有間屋舍,行到近處,果見一個女子正在院中篩米。
唐西瑤上前道:“勞駕請問,這裡是香婆婆的茶居嗎?”那女子抬頭憋了二人一眼,目光警惕,道:“你們找她做什麽?”這一抬頭葉唐二人才看清,這女人四十上下的年紀,並不甚老,但面皮上疤痕斑斑,一道道凝在臉上很是可怖,兩人不禁暗暗心驚。唐西瑤不動聲色,見她神情戒備,笑了笑道:“我們是受人之托來買茶的。”
那女人聽後,面容稍緩,道:“我就是香婆婆,你們受何人之托。”唐西瑤如實說了,香婆婆點頭道:“鐵大爺是熟客了,當真奇怪怎會找小孩子來。”用手一指院外層層的竹架道:“那邊都是時新炒曬的,你自己去挑吧。”說罷不再搭理二人,又低頭做著自己的事情。
兩人一看,外面的竹架踵接邊磨,長長排開,共有六排,每排十二,三架,每架分四層,一眼望去不可盡數。
香婆婆顯然不欲再多說什麽,唐西瑤無奈,隻好耐著性子一盤盤的挑揀過去。到此葉隨雲想要幫忙也是有心無力,半點手也插不上。無所事事下,隻好和唐西瑤打了招呼,獨自到竹林河邊打發時間。沿河畔行了一段,乍見前面有人,看身形衣著是個女子,正蹲在草叢中挖著什麽。
葉隨雲不欲驚擾,正要轉身離開,忽見遠處一隻全身雪白的山豹,正緩緩自背後接近,距那挖草女子已不足兩丈。葉隨雲大驚之下,腳尖一點,提氣跳了過去,身子未落地,單手一旋再一送,掌力吐出立時罩住那白豹,將它裹住送出丈余外。葉隨雲無心傷害這野獸,隻將其逼開好叫它不能傷人。
白豹剛落地,一個打滾又直立起身,上身伏低額頭前傾,盯著葉隨雲呼呼低吼,卻也不敢撲上前。
那女子也察覺了情狀,轉過身來,道:“啊,小雪,莫要無禮。”說著走上前去,葉隨雲正要開口提醒她小心,卻見那女子拍了拍白豹的頭。白豹倚在女子身邊挨挨蹭蹭,顯得極為親熱。
葉隨雲這才反應過來,原來豹子正是這女孩所豢養,方才直是虛驚一場,自己小題大做,頗為不好意思。女孩道:“它叫小雪,不會傷人的。”
葉隨雲見她素顏清新,年齡與唐西瑤相仿,身後背著竹簍,猜想定是住在附近的人,回道:“我還以為。。。嘿嘿,真是大驚小怪。”說著自嘲的笑笑。
女孩半蹲,一手撫著白豹,打量了葉隨雲一番,語帶讚歎道:“你剛才僅憑單手就將小雪臨空推開,好強的武功呀,我還當真沒見過幾個。”葉隨雲萬料不到這個農家女孩竟語出不凡,竟不知如何回應。
女孩拍了拍白豹的脊背道:“去自己玩吧。”白豹似乎聽懂了一般,轉身竄進了林中。女孩站起道:“你叫什麽名字?”葉隨雲微一猶豫,道:“葉隨雲。”女孩歪頭想了想,道:“隨風雲兒飄四方,好名字,你武藝這麽強,我以後定要說給王伯伯。”葉隨雲雖不知道她說的王伯伯是何許人,但也無心打聽,問道:“剛才你在做什麽?”
女孩道:“在挖草藥呀。。。。”卻突然住了口,緊盯著葉隨雲,眉頭越皺越緊。葉隨雲被她突來的舉動嚇了一跳,道:“有何不妥,你盯著我做什麽?”
女孩神情漸重,道:“你隨我來。”說完便當先朝葉隨雲來時的方向走去。葉隨雲被她搞得摸不著頭腦,莫名其妙跟在了後面,問道:“究竟出了什麽事?”那女孩腳步不停,道:“你跟我來便好了。”葉隨雲隻得閉嘴相跟著,誰知走著走著竟回到了那香婆婆的小屋。
那女孩兒徑直入了小院,香婆婆看到她,說道:“天歌,你回來啦。”女孩兒嗯了一聲,便一頭鑽進了屋裡,聽聲音是在裡面找什麽。跟在後面的葉隨雲聽到才知原來她叫天歌。
院子外面的唐西瑤看到兩人前後腳趕回,心中奇怪,詢問起來,葉隨雲將事情說了一遍,唐西瑤也是不明所以。
過了一會兒,天歌端著個盒子走出,道:“把手伸出來。”葉隨雲搖頭道:“你先說明要做什麽,這般沒頭沒腦的,我可不敢從命。”
天歌歎了口氣,問道:“你近來可覺得身體有什麽異常嗎?”葉隨雲還沒說話,唐西瑤卻被觸動了一直壓在心頭的疑竇,道:“他總是無緣無故的昏迷,且時間越來越長。”
唐西瑤的話似印證了自己的想法,天歌點頭道:“這便是了。”又對葉隨雲道:“你不讓我診脈,那也罷了,反正也診不出什麽?”
唐西瑤問道:“這位姐姐所指為何,可否明示。”天歌定定看了唐西瑤一眼,半響才慢道:“他中了毒。”
唐西瑤的心中也一直隱隱擔憂,無奈始終得不到證實,此刻聽天歌一語肯定,不由變了色,道:“我用盡手段也查不出絲毫端倪來,敢問姐姐你是如何斷定的。”
天歌道:“這種毒無色無味,無形無痕,根本察覺不出來,說得上是天下第一的絕毒,若是換了常人,中者輕則瘋癲,重則致死,但是如他這般行止正常,隻偶爾昏迷的確是僅見。”又問唐西瑤道:“你可知他為何會有如此昏症?”
唐西瑤搖了搖頭,猶豫道:“毒氣侵入人體,則氣血壅滯為腫,元氣虧損,經脈拘攣,則損傷心陽以致神亂無主發為狂,腦經閉塞以致昏蹶。可我遍查他全身氣血經脈無一有損,因此才叫人費解。”
天歌讚賞的點點頭,道:“沒看出你竟也是醫道行家。不錯,這毒雖厲害,但葉公子內功太強,竟可將毒壓製在體內不得發作。”
說著看了看葉隨雲,又道:“若是換了尋常之毒,那是全然無礙的,早就在他平日裡吐息納氣時不知不覺就可逼出了體外。但他現在中的毒卻沒那麽容易,雖被他真氣壓製暫時不得發作,卻也已經埋伏在了體內,傷了腦經,這才時不時出現昏蹶之狀。”
唐西瑤恍然,隨即問道:“敢問姐姐是如何知曉這些的。”天歌眼光之中閃過一絲異色,道:“這毒雖沒有痕跡,但也不盡然,唯一的特征,是中毒人的黑眼瞳上會顯現一圈白絲,尋常極難察覺。”
唐西瑤依言看去,果然看到葉隨雲眼珠的黑瞳邊上有一絲白痕,不仔細看當真發覺不了。到了這時,唐西瑤心中又產生疑問,道:“我於這世上種種藥草奇毒雖不敢說無一不識,卻也算得上通曉大部了,卻從未聽說過這樣厲害的毒,敢問姐姐是如何得知。”
天歌面色有些不自然,半天才道:“對不起,我言盡於此,能說的只有這麽多了。”說完將手中的盒子端到身前,道:“這盒中藥丸乃是我親手配置,雖無法根除葉公子體內之毒,卻可助他進一步對其鎮治,可抑製昏症不再發作。”
唐西瑤大喜,正要伸手接過,就聽香婆婆在後面喚道:“天歌,你且入屋來,我有事問你。”天歌歉意的看了唐西瑤和葉隨雲一眼,轉身進了屋。
葉隨雲低聲道:“她說的話可信嗎?”唐西瑤點頭道:“她說的雖聽來匪夷所思,但恰與你的情形若合符節,編是編不出的。只是每說到此毒的來源,她卻總是吞吞吐吐,想來必有隱情。”
這時香婆婆和天歌一同出了屋,走上來道:“這藥可不能白白給了你們,須得幫我一個忙方可拿去。”葉隨雲心想明明是天歌要贈給自己,這香婆婆卻橫插一杠以此交還條件,人品優劣一望可知,便心不在焉道:“婆婆是要我幫什麽忙?”
香婆婆問道:“方才我聽天歌說你武藝很強?”葉隨雲笑道:“豈敢豈敢,晚輩學過些拳腳,對付劫路偷戶的毛賊野盜當沒問題,婆婆可是要我給您看家護院。”
香婆婆臉一板,怒道:“嬉皮笑臉個什麽勁,我有正經事說與你。”葉隨雲被她這一喝,嚇一跳,連忙收住笑。唐西瑤和天歌瞧此窘狀卻忍不住笑出來。
唐西瑤笑道:“婆婆不必生氣,若有什麽吩咐且請說來,看看我們能否幫得上忙可好。”葉隨雲不上心,她可是定要拿到這解藥的。
香婆婆點點頭,道:“還是你這機巧的丫頭說話讓人聽著高興。”葉隨雲呐呐在旁,頗為無趣。
香婆婆帶三人進到院子裡,圍幾而坐,說道:“我說的話,你們定然不會輕信,那也情有可原,但只要聽明白了便是。”停了停,道:“我本不是當地人,而是南洋室利佛逝國的公主。”三人聽到這句話都瞪大了眼睛,天歌顯然也是頭回聽說。
香婆婆看了看道:“我知道你們定是這般反應。”說著白了一眼,顯然覺得小題大做,又整了整思路,這才緩緩道:“二十年前,我被送往大唐和親,誰知在途中遇上海難,我所乘的船破洞漏水,好在當時距離不遠便有一座島嶼,因此護送我而來的隨行護衛拚命救了我,遊到了那個小島,我雖然獲救,但隨行的大批侍女護衛都已遇難了。”說到這,香婆婆目光中透出惶懼,似乎還在為那日的險死還生而後怕。
唐西瑤問道:“那後來呢?你即以得救,卻為何沒去到皇宮,反到了這裡?”
香婆婆恨恨道:“隻怪我有眼無珠,竟沒察覺身邊出了惡狼。”三人不明她所指何意,就聽她接著道:“雖說當時大部分人遇難,可畢竟還是有幾人同我一起生還,其中就有我的貼身婢女靈奴。當時看她未死,我還喜出望外,現在想來,我若知道以後發生的事,定會將這賤婢的頭按回到海中活活淹死她,再將她千萬刀斬為肉醬。”
葉隨雲三人見她沉浸其中,越說越激動,似乎有了瘋態,忙連聲相勸,香婆婆這才平靜下來,接著道:“後來我們在那小島上找到一座佛廟,和廟中主持說明了緣由,便暫時住了下來,一邊又派人去通稟大唐官府,等他們派船來接我。”
天歌問道:“難不成官府竟沒派人來?”香婆婆搖頭道:“不,他們來了,只不過接走的是靈奴那賤婢。”說到這,眼中不禁怒火洶洶。
葉隨雲奇道:“這卻是為何?”
香婆婆道:“靈奴賤婢給我的飲食中下了藥,趁我昏迷又用刀將我的臉劃了一道道。。。。”唐西瑤聽得恐怖,忍不住啊的輕噫一聲,捂住了嘴。
香婆婆道:“她將我毀容之後,以為我必死,便不再對我加以殘害。後來官府來人,她便頂替我入了宮,成了皇帝的妃子。”
三人聽的驚心動魄,想到靈奴心腸之狠,都說不出話來。香婆婆忽得意道:“可惜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公主和親,必定隨身帶著本國國王親授的金冊。可惜她枉費一番心機,沒有金冊,遲遲得不到大唐皇帝的冊封,只能做個臨時的才人,永遠苦苦等待著沒有出頭之日。”說著哈哈大笑,牽動臉上的傷痕,看著叫人心裡發毛。
笑完之後,香婆婆又道:“後來她幾次三番派人回到當初的寺廟尋找,卻終是一無所獲。但同時也發覺我並沒有死,因而不斷派殺手前來追殺於我。我為了躲避,行行茫茫,終於流落到了這巴陵。”看了天歌一眼,道:“後來常常看到天歌丫頭在附近采藥, 便相識了,也算有人能陪我說說話。”
天歌握住香婆婆的手,道:“我與婆婆認識時長,卻從不知你竟有過這樣痛苦的經歷。”
香婆婆突然盯著葉隨雲,道:“剛才天歌說你武藝高強,想來定能幫我辦到此事。”
葉隨雲面有難色道:“婆婆難不成是要我衝入皇宮,殺掉靈奴嗎?這晚輩可難以做到。”
香婆婆搖了搖頭,道:“不必你動手,我自有殺掉她的法子,但前提是你要幫我取回金冊。”三人還沒想明白,香婆婆又接著道:“有了金冊,我就會讓皇帝知道她是個冒牌貨,這欺君之罪又豈是她一個賤婢受的起的。”
說到這裡,全都明白了,葉隨雲覺得靈奴雖不是好人,但這香婆婆也未必善良,只是被情勢逼迫到眼下可憐的境地,內心並不願答應。香婆婆看他流露出猶疑之色,快手打開藥盒,將其中僅有的藥丸捏在手中,放到嘴邊,道:“你若不答應,我就把這藥吃了,你也得不著。”
天歌急道:“婆婆,這藥只有一個,千萬別呀。”
唐西瑤一聽,急道:“我們答應就是。”香婆婆直盯著葉隨雲,唐西瑤又道:“我答應了,他便答應了,你放心便是。”葉隨雲隻好點點頭。
香婆婆大喜,道:“你不會反悔吧?”
葉隨雲道:“我既已答應,自然不會反悔。可你還沒告訴我金冊藏在哪兒?”
香婆婆道:“就在當初我們居住的寺廟之中,那廟的名字很奇怪,叫星野神社,小島的名字更奇怪,叫寇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