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秋風聽李宗揚提到此地原本叫作巍山,暗想此人說話囉囉嗦嗦,直用了一個多時辰,總算說了正題。他原本以為李宗揚既然說到巍山和聖教寺,接下來必定會講述興唐寺的由來,沒想到李宗揚又岔開了話頭, 說起遣唐使晁衡和壽王李瑁,心中又好氣又好笑。只是他不想激怒李宗揚,隻得耐著性子聽他說話。
只聽李宗揚接著說道:“李瑁跟隨李隆基等人逃出長安城,不幸患上了風疾,病勢頗為沉重。李隆基只顧著逃命,逃走之時並未帶著禦醫,是以李瑁雖然病重, 卻無人給他醫治。好在晁衡來到中土之後, 向長安城幾位名醫學習醫術, 幾年下來頗有心得,醫術極為高明。雖然逃難途中無法集齊藥材,晁衡還是想法設法弄到幾種草藥,搗成藥汁之後喂李瑁服下。兩三日過後,李瑁雖然並未痊愈,不過病勢已好了許多。
“待到李隆基召見李瑁,要他做監斬官,逼迫楊貴妃自縊,李瑁雖然對楊貴妃頗有恨意,不過兩人畢竟夫妻一場,要逼著她自盡,心中卻也是頗為不忍。只是迫於李隆基的淫威,不得不答應下來。晁衡隨侍在側,看出李瑁不願逼死楊貴妃,是以扶著李瑁進入廂房之後,趁著高力士等人沒有留意,他偷偷給楊貴妃服下了一枚龜息丸。龜息丸是晃衡從京城一位名醫那裡學來的方子, 據說源自三國時名醫華佗用過的麻沸散, 人若服下龜息丸,氣息便會消失,即便刀劍加身,卻也不知道疼痛,與死人沒有什麽區別。直到四五個時辰之後藥效盡失,服藥之人方能蘇醒呼吸。
“須知大夫遇到那些身上長有膿包的病人,若是不管不顧地將膿包切掉,病人往往疼痛難忍,活活疼死。若是服下龜息丸,如同昏睡過去一般,任由大夫切掉膿包,再敷上藥粉,可保得性命無礙。晁衡得到龜息丸的藥方之後,心中大喜,便即依照方子製成了二十余枚藥丸,平日裡身上總要帶著幾枚龜息丸,以備不時之需,想不到終於能夠用上,而且要救的人還是名動天下的楊貴妃。
“楊貴妃服下龜息丸之後, 神智已然不大清醒,晁衡和幾名太監用三尺白綾將她吊上房梁,龜息丸藥性發作,她與死去一般無異。高力士、陳玄禮和五名軍校不知道晃衡暗中動了手腳,試過楊貴妃的鼻息,以為她已經死去,便將她的身子從白綾上解了下來,抬到了院子中。高力士原本打算請李隆基驗過楊貴妃正身之後,再將屍體抬出院子,交給亂兵查看,只是李隆基心中有愧,不敢查看楊貴妃的屍體,要高力士自行處置。高力士帶著幾名太監和五名軍校將楊貴妃的屍體抬到院子外面,交給亂兵查看。亂兵見楊貴妃一動不動,身子已然僵硬,又有陳玄禮和五名軍士自稱親眼看到楊貴妃自縊身亡,心中再無懷疑,以為楊貴妃一死,再也無人追究殺掉楊國忠和楊家姐妹的罪過,紛紛高呼萬歲。高力士見亂兵不再鬧事,這才吩咐幾名太監將楊貴妃的屍體抬走安葬。晁衡悄悄跟在那幾名太監的身後,看到他們用一卷席子將楊貴妃包裹起來,埋在一處樹林之中,這才悄悄回到壽王李瑁的營帳。
“李瑁眼看著楊貴妃吊死在自己面前,心中百感交集,回到營帳之後悶悶不樂。這時晁衡前來見他,趁著四周無人,便將自己給楊貴妃服下龜息丸之事告訴了李瑁。李瑁聞言又驚又喜,詢問晁衡下一步應當如何行事。晃衡給李瑁出了一個主意,說是中土雖大,已經沒有楊貴妃的立足之地,若想救她的性命,只能將她帶離中土。昨日又有幾名扶桑國遣唐使追了上來,要跟隨皇帝前往蜀地。這幾名遣唐使都是僧人,平日裡與自己頗有交情。若是請他們將楊貴妃帶到扶桑,遠離中土,妥善安置,可保得她下半輩子無虞。
“李瑁聽晁衡如此一說,總算松了一口氣。他擔心這幾名扶桑僧人無法護得楊貴妃周全,又找來兩名心腹死士,要他們和扶桑僧人一起保護楊貴妃東渡扶桑國。兩名死士全家受過李瑁的大恩,聽了李瑁的吩咐之後,拍著胸口賭咒發誓言,一定將此事辦得妥妥當當。
“次日一早,李隆基一夥人拔營起寨,匆匆向西逃走。晁衡帶著兩名死士和幾名僧人偷偷留了下來,待到李隆基一夥人離開之後,這才趕到那片樹林之中,將楊貴妃從地下挖了出來。其時楊貴妃尚未蘇醒,眾人將她抬出樹林,放到早已備好的一駕馬車之中,沿著小路直向南行。走出三四十裡地之後,楊貴妃終於蘇醒過來,晁衡將事情的原委說了一遍,聲稱不只李隆基和羽林軍要殺她,太子李亨和諸王、大臣恨她誤國,也必欲殺之而後快。要想保住性命,只能離開中土東渡扶桑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楊貴妃經歷這次劫難,已是心如死灰,聽晁衡說完之後,只是點了點頭,便即一言不發,呆坐在馬車之中。晃衡請楊貴妃在車中換上早已備好的衣衫,又吩咐眾人若是遇到官兵和叛軍盤查,隻說眾人是逃難的百姓,不可暴露身份。兩名死士和幾名扶桑僧人自無異議,護著楊貴妃一路向南而去。
“其時安祿山的兵馬佔據了洛陽和長安,戰事大多在黃河以北發生,江南一帶還沒有被兵火波及,是以晁衡等人保護楊貴妃一路南下,並未與叛軍遭遇。雖然經過城池之時,常有官兵盤查,不過晁衡身上帶著李瑁托人弄來的路引,楊貴妃又已換上尋常衣衫,加之她被幾名太監毆打,雖然面孔上的創傷已經愈合,不過已經不複往日豔麗的容貌。官兵隻道這夥人是尋常富戶人家出門投親,並未故意為難,是以眾人一路有驚無險,終於趕到了揚州城。
“到了揚州之後,晁衡取出李瑁送給他的銀子,買了四名婢女伺候楊貴妃,又買了一隻大船,請了船老大和船夫,要他們駕船送楊貴妃一行人出海。晁衡安排妥當之後,親眼看著大船離開碼頭,這才離開楊州,前往蜀地向李瑁複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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