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九章寄予厚望

　後來，大軍過江，孟鐵頭便到了浙江，在浙閩總督陳錦麾下效命。

　從此，他便有了一段跌宕起伏的人生經歷，見證了清軍曇花一現的輝煌，也看到了在明軍的打擊下，數萬士卒狼奔豕突的慘相……

　總督陳錦的幕下，像他這樣的中級軍官多得很，靠著面子舉薦來的幕僚相公更是不知凡幾，自然不會高看他這個秀才出身的參將。

　是以，在浙江時，孟鐵頭並未得到重用，只在總督府內任了個閑職，相當於一個高級幕僚，無奈之下，他也樂得到處閑逛，沉迷於浙江的山水。

　明軍反攻，浙江一戰，陳錦麾下的漢八旗主力幾乎一戰盡墨，敗退過江後更是兵少將多，他便被支使到了提督馬進寶的麾下，領著一幫松松垮垮的綠營兵，苦守這臨江的揚州城……

　浙江這一仗，當時在朝中也是引起了軒然大波的，官兵陣亡散失的人馬將近二萬，將官也折損多名。

　不過，朝廷事後竟並未重責陳錦，不但沒有革職抄家，反而又任命他為漕運總督，責成他好生看守這條糧鹽運輸線。

　這使孟鐵頭覺得，這個總督大人還是很有能量的。

　然而，他很快發現，真相並不是這樣。

　明賊不但攻克了浙江，實際上還擊破了洪大人的左、中、右整條防線，甚至連洪大人自己，都不得不放棄南京倉促北撤，躲到了那個地瘠民貧的廬州。

　孟鐵頭知道，與陳錦不同，洪大人位高權重，是朝廷倚重的乾臣。

　既然連洪大人都敵不住明賊的反撲，大家的境遇都差不多，朝廷也就不得不網開一面、法不責眾了。

　這樣，陳錦才就此謀了個太平，掩飾過去……

　孟鐵頭四處造訪浙江之戰，以及在鄱陽湖口與明賊數次交戰的親歷者，他意識到，這夥明賊，是比之前任何一股揭竿而起的“流寇”都要凶險得多的對手。

　孟鐵頭自忖，自己的心中總有一種忠君報國的情懷，是以，他憂心忡忡——這夥人的“賊勢已成”，日後必成大患。

　可是，幾經沉淪，他已嘗盡了官場的虛偽，見識過太多的勾心鬥角，他知道自己不善此道，要想得到重用，就必須找機會打勝仗。

　如今，隨提督馬進寶駐守揚州，他意識到，機會來了。

　“要天下太平，只有以戰止戰，從速撲滅明人的反抗，”

　在前往揚州的路上，孟鐵頭如此說道，“明賊也是人，兵丁同樣都是貧苦的百姓，所倚仗不外乎船堅炮利、部伍嚴整，只要朝廷能下決心肅軍紀、精兵械，不愁這股流寇不滅……”

　孟鐵頭毫無老爺的架子，也沒有上等人在求教於人的時候，那副降尊紆貴的做作，他對汪繼軍談及自身、談及天下大勢，論及對明賊“討虜軍”的看法的時候，都很坦然。

　而汪繼軍說起南蠻子，談起討虜軍的事情，自然也是頭頭是道。

　兩個年齡、身份都相差懸殊的人，便在這一路上的交談中，相知相交……

　到得揚州的時候，汪繼軍已經知道，這批火器是在廬州仿製的。

　原來，朝廷花了大錢，從西域人手中搞來了一批燧發步槍和彈藥，隨即大批仿製，準備大范圍裝備各部。

　因為時間緊迫，加之路途遙遠，廬州的洪大人便也依據圖紙開爐自造，然而，這一級一級下來，這種火銃的品質可想而知……

　回到揚州，孟鐵頭交了差事，又將此事悄悄與提督馬進寶稟報了，引起了馬進寶很大的興趣。

　他立即秘密召見了汪繼軍，對他的“棄暗投明”予以了一番嘉許。

　一番問答之後，雖然心中對汪繼軍的“悖亂無禮”略有微詞，認為他“久染江湖習氣”，但是，看在他對明賊軍情的熟悉，又擅“火器”的緣故，還是對他讚賞有加，賞了他二十兩銀子，授了他一個中軍哨官的軍職，專門教授火器營的訓練。

　至此，汪繼軍正式成了一名綠營軍官。

　在總督陳錦的眼裡，馬進寶為人狂傲無禮，便一直不怎麽待見他，反而將總兵張天祿倚為心腹。

　馬進寶不服陳錦，是公開的秘密，倆人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實際上，這也是朝廷一手造成的。

　因為，身為武職從一品的提督馬進寶，是行伍出身，他的品級和軍權，是一步步拚殺出來的。

　雖說，在糧餉後勤等各方面，他都得仰人鼻息，接受總督的節製，但論軍功和資歷，他絲毫不落下風，隻論品級，他還比陳錦高了半級。

　而陳錦雖說貴為浙閩總督，專職提督兩省軍務、兼理糧餉，但論品級，他只有文職正二品。

　說白了，向各地派駐總督，只是朝廷以文臣鉗製地方武將，防止尾大不掉的一種手段，對於提督這樣的高級將領，陳錦並無生殺之權……

　此番駐守揚州，馬進寶是被陳錦陰了一下。

　在陳錦的算計下，他硬著頭皮來到揚州，但一番盤點，他發現麾下能打的將領卻並不多，士卒更幾乎全是七拚八湊起來的，除了三千本標綠營兵，大多是根本指望不上的漕兵。

　是以，馬進寶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撇開遠在淮安的陳錦，決定大肆搜刮，憑借揚州的財力物力另起爐灶。

　一方面，他另尋靠山，頻頻向洪承疇表忠，終於得到了這位大佬的垂青，以糧食和食鹽換來了一批新式火器。

　另一方面，馬進寶痛定思痛，試圖大力整頓軍紀，並利用洪大人調撥的這批火器，另行編練一支新軍。

　這支新軍，便是單獨編成的火器營。

　火器營的人數並不多，只有不到六百人，可馬進寶仍然對此寄予了厚望。

　之前，地位低下綠營兵，是沒有資格擁有火器營的，就連刀槍弓弩等原始兵械，大多也是別人替換下來，或直接從明人的兵械庫中繳獲的。

　現如今，有了這支火器營，馬進寶覺得，多多少少可以和火器精良的明賊交交手了——至少不會再像在浙江那樣，被人家攆得像野狗一樣四處亂竄了吧……

　因為辦事得力，又屢獻計策，參將孟鐵頭在馬進寶心目中的地位，漸漸有了大幅度的提升。

　幾次對談下來，他發現，這個孟參將不僅知兵，且對明賊的分析看法頗有獨到之處，便有了倚重之意，決定把編練新軍的重任交給他。

　然而，世事難料。

　入駐揚州才一個來月，好不容易喘息剛定，萬事尚未理順，火器營也才開練了沒幾天，明賊卻一點面子都不給，追著屁股又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