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三章小婉的心思
場面很快平息,汪繼軍跳下馬來,隻覺右手臂酸痛得厲害。
好久沒耍過刀了,終究有些生疏了,當初學到的武藝根底雖說還在,但威力已經大不如前了。
方才,趴在城西的陣地上,他本想一死了之,卻硬是被幾個親兵生拉硬拽救了回來,他也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跑至護城河邊的時候,他便找到了自己的部下。
放眼望去,場面一片混亂,成百上千的潰兵亂糟糟地擁擠在河邊,不管會不會游泳,正成群成群地往河裡跳,許多人是被擠倒後滾下河去的……
他暗暗歎了口氣,便招呼他的火銃手們擠出人群返身列陣,主動打起了掩護。
與其不明不白地被自己人踩死,倒不如死在明賊的槍口下來得爽快!
好在,或是懼怕城頭的炮火,或是彈藥不太夠了,明賊倒是並未趕盡殺絕,像趕鴨子一般追殺了一陣便收兵了。
就這樣,在又損失了數十人後,他帶著幸存的百多個火銃手,最終平安退回了城內。
剛剛進城,喘息未定,他便得知孟大人隻帶了二十來個隨從去了城南督戰,馬提督命他帶著手下急急趕來壓陣,這才總算趕上了這一幕……
“標下見過大人!”
在人群中望見孟參將,汪繼軍快步上前見禮。
“你來了,好……”
眼見劫後余生,孟鐵頭心頭一松,立刻便支撐不住了,他身子一軟癱倒在地,隻覺得腦海一片空白。
幾個親兵眼尖,立馬奔了過來,大呼小叫著將他攙起。
親兵們亦有撿回一條命的後怕,感覺手腳還在發顫,不過現在好了,至少又能活到吃晚飯了,在既是教官又是救命恩人的汪千總面前,自然得表現得殷勤一些。
“大人身子弱,”
見到孟鐵頭這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汪繼軍知道這是受了不小的驚嚇,貼心地吩咐道,“你們先帶孟大人回府去吧!”
“不必了,”
剛被親兵扶起的孟鐵頭晃了晃手中的令箭,有氣無力地道,“還是巡視城防要緊……”
說著,他抬頭一指敵樓,“如此多的亂兵失去了約束,怕是……”
汪繼軍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點點頭,大聲下令道:“走!護送大人上城樓!”
……
一上城頭,孟鐵頭的擔心便得到了證實。
剛踏進那座半塌的敵樓,他們便發現守將尤黑子橫躺在地上,一旁圍著一群面如死灰的親兵,一個醫官模樣的人正給他喂著什麽湯藥……
孟鐵頭擠上前去,只見這個尤副將並無明顯的外傷,卻面如金紙、氣若遊絲,看上去只剩半條命了。
見此情景,孟鐵頭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是,被震死了?
怪不得,街上那麽多的散兵遊勇……
“本將奉命督視城防!”
情急之下,孟鐵頭便不再客氣,立即亮出令箭,對尤副將的親兵們道,“命,即刻召集各級軍官前來聽令!”
當務之急,只有先收羅殘兵,穩住陣腳再說了!
“嗻!”
正不知所措的眾親兵,見到這位新來的大人拿著提督府的令箭,便也顧不上主人的安危,唯唯諾諾地齊聲應命,便一哄而散……
“報,大人,”
這時,突然有人飛奔來報,“有明賊的船往西去了,不知道要幹什麽……”
正走神的孟鐵頭和汪繼軍聽了,立刻奔出敵樓,不約而同地取出了千裡鏡往城外望去。
鏡頭中,挹江門外寬闊的河面上,高大的桅帆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戰船有二三十條之多,有的離得很近,有的卻停泊在較遠處……
汪繼軍雖然是內地人,但在欽州時早已見慣了這種高大的海船,他估摸著,那條最大的炮船,至少得有五百噸的樣子,其余的也在一百噸以上……
鏡頭轉過,卻見遠處船隊的後方,有兩條小船正在沿著寶帶河一路往西駛去……
“看樣子,不是往那裡增兵,便是輸送彈藥糧草……”
汪繼軍暗歎一口氣,心想,“揚州城,保不住了。”
……
城裡的一所民宅裡,王略側耳傾聽著炮聲,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來。
他的妻子高氏卻惶恐不安地在房中走來走去,雙手不停地絞著手帕,自從圍城之後,她就沒有施過脂粉,連發髻都是草草打理了事。
看到丈夫嘴角的笑意,高小婉覺得丈夫多半是要瘋。
前幾日,各牌甲召集商戶們“犒軍”,這原本是各家各戶攤派些銀子的事,躲不過去交幾兩便是,自家的相公卻不但交了銀子,還特意買了酒肉,跟著牌甲一起到兵營給丘八爺們送吃送喝,期間又花了不少銀子。
這種伸著脖子給人斬,回來還笑嘻嘻的事,讓小婉第一次感到丈夫可能要瘋,最近幾日,他又不知道發了哪路的神經,和城裡壯班的班頭勾勾搭搭……
對這種公門中人,小婉向來是主張敬而遠之的,這些人都不是善類,吃人不吐骨頭的貨。
自己相公和蔣先生過去和衙門裡的人雖也有應酬,但都是為了平安作生意,只是維持好關系,並不深交,此刻卻不知為何,居然不計成本地籠絡起這乾人,白花花的銀子十兩、幾十兩地送,也不知道圖個什麽?
這銀子,可是許多日子一文一厘地積攢下來的, 相公就這麽大手大腳的送人,她嘴上不說,心裡卻苦得很。
雖說她自幼深受“三從四德”的教誨,從來也不敢干涉丈夫的事,但是,這些事她實在看不出有什麽必要,都在說城外的明匪凶得很,真要破了城大亂起來,這些平日裡狐假虎威的壯班衙役能有什麽用處?
說是要瘋,可平時見他做事說話倒也正常。
可是,今日他又不太正常了,聽到炮聲,別人都人心惶惶的,偏偏他卻是總是露出微笑來。
就在方才,小婉不由得又偷偷哭了一回。
自己的命怎麽這麽苦!
自韃子南下,連年的兵荒馬亂,安生日子沒過幾年,現如今又要乾仗,正是要靠男人的時候,偏偏又有失心瘋的跡象。
真要瘋了,她孤兒寡婦的可怎麽辦?
小婉的這些心思,王略卻不知道,也無暇顧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