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七章設局
正惶恐間,又有傳聞四起,說是馬提督已經在後衙自盡,也有人傳言他已經連夜逃之夭夭……
正當大家驚懼未定、惶恐不安之時,他的親信副將崔獨眼卻忽然出面,遣人四處分發請柬,說是晚間要宴請城中的官紳商戶,再次商討“襄助守城”之事。
這下,“謠言止於智者”了。
中軍副將既在,新近才奉命鎮守南城的那個孟參將,也正派人在街道上彈壓亂兵――這兩個人都是提督大人身邊的“紅人”,再加提督府的一票幕僚們也都在,馬提督逃走一說,似乎是不攻自破了。
不過,謠言既破,崔獨眼此舉卻又引起了接到請柬的城中商戶們的不安――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的節奏哪!
然而,面對虎視眈眈來“請”的校尉和兵丁,大夥卻不敢說不去,便是裝病,也要抬著去。
王略雖不算大戶,但他亦是米糧商會的會董之一,自然亦在被邀請的范圍之內。
他的妻妾更加愁眉不展起來,顯然,這意味著至少又要大大的破財,搞不好還會有更大的災禍。
王略的擔憂比她們還要遠甚,雖然言行舉止一如往常,其實他的心裡,比外表要緊張得多。
馬進寶的宴席自然是鴻門宴,但是更為可慮的,仍然是他的那條燒城毒計。
雖說韃子大軍全被堵在了城內,點這把火並不容易,但這幫子下作的玩意,什麽事乾不出來?
萬一他們狗急跳牆,真的放起一把大火,那就不是破財的問題了,而是闔家老小以及夥計們的性命!
他們居住的這一帶,就在城牆根下,往前不遠便是挹江門碼頭,因背靠城牆,三面環水,平日裡極為繁華,整條街上多的是殷實商鋪。
但是,眼下的挹江門空無一人,大小船隻早已被搜羅一空,一旦城中大亂,這裡便是首當其衝的死地,僅僅靠街柵和看守的壯丁,能不能護得住街坊們的安全著實難說……
苦思良久,王略還是參不透馬進寶的心思。
他若要放火燒城,便根本無意守衛,何必再多此一舉,開什麽宴會來要求大家“襄助守城”?
這場所謂的宴會,應該只是緩兵之計……
思來想去,王略決定小心為上,先把善後事務交待給萬壽祺。
於是,他叫阿全請來了萬先生。
“……家裡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王兄放心,在下一定護得大夥的安全。”
萬壽祺也是一臉的凝重,他的一家老小,也全在這裡。
“家中別的一切都不要緊,只要人平安無事就好!”
王略再三叮囑後,這才起身,帶著幾個夥計,坐上一頂涼轎出門去了。
現在去赴宴為時尚早,何況,到底要不要去赴宴他還沒下決心,王略決定,先出門親眼觀察一下局勢再說。
事實上,他也聽說了,從一早上開始,馬進寶就沒有露面,先是推說晚上睡遲了,到了中午又說“身體違和”,突然之間又邀請大家去赴宴……
忽然,王略意識到,極有可能馬進寶昨夜便已經出城逃走,今天這一系列的花招,不過是在拖延時間,讓城中的官紳百姓以為他還在城中“主持大計”。
若真如此,宴會上他再不露面,這個空城計必然要破滅……
心念及此,王略忽然驚出一身冷汗來:“難不成,宴會開始之時,便要放火?”
這次收到請柬的,都是城中的“鄉賢”一類的人物,雖說沒有縉紳一級的大人物,但也多是這揚州城裡有點實力和號召力的人,尤其在那些強行集中起來的壯丁們中間,很有一定的號召力。
如果這些人亂起來,對抗馬進寶留在城中的那些綠營,還是有可能的。
所以,馬進寶必須設這麽一個局!
王略心頭一顫,搞不好,他們一進去,門就會鎖上,然後便是一場“火燒會場”的把戲,把這些“鄉賢”們全部燒死,至少也燒個失魂落魄,倉促間無法組織起抵抗來……
想到這裡,王略渾身發冷。
既如此,自己的計劃,要立刻發動才行!
事不宜遲,他招過阿全,吩咐道:“快!送我去程老爺府上!”
這個程老爺,不僅是米糧行會的會首,又是揚州南城的總甲,雖無功名在身,卻是在揚州府能呼風喚雨、黑白通吃的著名“鄉賢”。
他不但能號令在南城征發的壯班,還多少能影響到一些本地漕兵的動向。
只要能立刻說動他,至少南城一帶的局勢,便有把握穩住!
想到這裡,他愈發焦急,頻頻催促夥計們加快腳步。
……
孟鐵頭雖然也一早便到了提督衙門,但枯等半日,聽說軍門大人一時不能會客,便又回了南門。
得知汪千總正帶著一隊新軍巡查街道、維持治安後,他稍稍安心,得到了這個勤勉又能乾的部下,許多事情不用他親自操刀。
又巡視了一遍城頭的防務,召集幾個小軍官訓勉了一通,他便匆匆回到了自己的臨時下處。
這是離南門不遠的一個簡單的小院子,昨天下午,他的部下汪繼軍剛剛命人騰出來的。
尤黑子只剩一口氣了,可他還佔著那座毀成半拉子的敵樓,他這個新上任的南城守將,總得有個召集部下們議事的地方。
與其他將領不同,他在揚州並無家眷,除了三兩個僮仆,他孑然一身了無牽掛,因而,他對住所不大講究,駐扎西門的時候,大多時候更是直接下榻在兵營裡……
他並不打著要跟隨馬提督逃命的算盤, 事到如今,生死於他來說,已經不是最要緊的事了。
大敵當前,他也沒心情在提督衙門的花廳上,和一乾幕僚們喝茶嗑牙、高談闊論。
不過,孟鐵頭也沒閑著,回到下處後,略作思忖,他便攤開紙墨,開始寫信。
他寫的與其說是書信,倒不如說是對於浙江戰役以來,一系列戰鬥教訓的反思。
雖然這些戰鬥他大多沒有親身經歷,但也是仔細搜集過參戰官兵的見聞的,特別是昨天剛敗的城西奪門戰,他昨晚仔細地詢問了汪繼軍整個過程,其中,對明賊以少勝多、反擊成功的情景,他問得尤其仔細。
寫好了幾頁,他便吩咐身邊的僮仆謄抄數封。
這些書信,他打算找一個可靠的親兵設法帶到廬州,再托友人轉送京師,分別送給幾個師友,他們多在各衙署中為官為幕。
多些人知道明賊的底細總是好的,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