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六章樂極生悲

　“總爺，跑吧！”

　正恍惚間，耳邊傳來叫聲，“總爺……”

　“什麽?”

　汪繼軍轉過頭，有五六個親兵趴在身後，正大聲哀求著。

　“總爺！大夥都跑啦，”

　一個親兵四處亂指著，急道，“再不跑就來不及啦……”

　汪繼軍回過神來，往樹叢中一看，果然，剛才還在零星放槍的手下，不知什麽時候已然沒了蹤影，除了幾個趴在那兒一動不動的，能喘氣的估計都溜了。

　“混帳！”

　汪繼軍一瞪眼，咬牙低罵道，“臨陣脫逃，該死！”

　平時操練時怎麽教育你們的！

　潰敗如此，不以死謝罪，腆著臉跑回去有什麽意思，等著接受軍法懲處麽?

　“總爺，留得青山在，您就帶小的們走吧……”

　那親兵卻磕著頭，帶著哭聲哀求道。

　其余幾個也連連磕頭:“求總爺可憐可憐小的們吧……”

　汪繼軍一時語塞，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幾人。

　他知道，這幾個親兵確實挺可憐的，別看他們平時多吃多拿，前呼後擁跟著主人挺威風的樣子，可一旦主人戰死沙場，他們便也沒了活路。

　揚州之戰，自己本就帶著求死之心，所以當初不想多挑親兵，只是在孟參將“語重心長”的勸說下，這才又胡亂找了幾個。

　唉！如今別人都跑了，就他們還守在自己身邊，也算是有情有義了。

　自己一死了之很容易，可不就害了他們?

　“焦千總還在前邊呢……”

　汪繼軍一臉的淒然，咕噥道。

　要跑還是一起跑吧！

　把焦二勇丟下自己一個人開溜，會有什麽好果子吃?

　“明賊轉眼就殺到啦……”

　一個親兵發急著叫道，“管不了啦！”

　“……”

　汪繼軍抬頭望了望，身子一軟，頹然跌坐於地。

　見千總大人如此，眾親兵使了個眼色，一擁而上，架起他拔腳就跑……

　……

　崔獨眼望著漫山遍野的潰兵，腦子一片混沌……

　他知道，當右翼船隊被擊潰後，這場戰鬥便已經劃上了休止符。

　怎麽辦?

　數千精銳出擊，被數百明賊打成這副鬼樣子，軍門大人一定看在眼裡！

　事到如今，究竟是允許他們逃回去，保住僅剩的實力，還是索性拚光拉倒，他一時不知該怎麽辦……

　副將大人不知所措，他的親兵們倒是很賣力，數十人正揮舞著長刀，嘶聲呵斥著四處彈壓。

　漸漸的，居然被他們攔下了一百多個潰兵，全都喘著粗氣跌倒在他們周圍……

　然而，左翼一觸即潰，四散而逃的潰兵自然帶動了本就陷於兩難的正面，沒多久，前面的火銃手和刀牌手也潰了下來，沒命地向後湧，轉眼就聚集了好幾百人……

　“大人，明賊上來了！”

　場面失控，留在崔獨眼的身邊的親兵都在看著他，等著他的決斷。

　是迎戰?還是……

　“起來！殺回去！”

　城頭毫無動靜，崔獨眼知道再也不能猶豫了，他拔出長刀，斜指著明賊追來的方向厲聲喝道，“畏縮不前者，砍！”

　“殺回去！”

　“頂住！”

　親兵們立刻大聲吆喝著，驅趕著潰兵們爬起來，重新撿起了刀槍。

　然而，明賊的子彈咬著屁股，前面更多的人還在源源不斷地湧過來……

　親兵們連打帶罵，好不容易將身邊的潰兵鎮住，還沒來得及返身衝上去，就被這股子潰兵又給衝散了……

　這下，怕是神仙都止不住了！

　崔獨眼目光呆滯地看著一個個從他身邊跑過的士卒，以及越來越近的，正肆意屠殺著自己精銳的明賊。

　“啊……”

　突然，如同失去手下的頭狼，他仰頭一聲慘嘯。

　……

　崔獨眼在悲鳴，焦二勇卻身陷絕境了。

　一發子彈擊中了他的右腿，他跌翻在地，暗暗試了一下，連爬起來都費勁，他知道，在明賊如此嚴密的火力網下，鐵定跑不掉了。

　他回頭望了望，身後已經沒了掩護，汪繼軍和火銃手們已經走了。

　他慘然一笑，偷偷拽過了一支丟棄在一旁的燧發步槍，悄悄檢查了一下，槍膛內，槍子還在……

　他不恨汪繼軍，必敗無疑之下，求生是本能，就算是夫妻，還不是大難臨頭各自飛。

　他抬頭四下望了望，自己跌在了一堆死屍後，前面的明賊躲在沙壘後，他無法擊中。

　然後他看到，左翼有數股明賊正飛奔而來……

　他眯了眯眼，造成己方大潰敗，令自己身陷絕境的，正是這撥人！

　他喘了幾口粗氣，悄悄抬起了槍口……

　何守信正意氣風發地一路追殺著。

　他一馬當先，帶著通信員衝在了最前面，手中卡賓槍的槍管直冒煙，已經換了兩次彈夾了，他們的身後，緊緊跟著幾個舉著戰刀的鄭軍士兵。

　“快！往前壓！”

　再次更換了一個彈夾，他揮著手大聲喊著，“不能給他們喘息之機！”

　他知道，無論是火炮、火銃還是弓箭手，只要不讓韃子穩住陣腳，便毫無威脅。

　“殺呀！”

　“噠噠噠……”

　主陣地上，密集的喊殺聲和槍聲傳來，不出預料，三排的戰士也衝了出來。

　何守信嘴角微微一翹，這下，大局已定！

　“嘭！”

　突然，樂極生悲的事發生了，一聲悶響傳來，不遠處的死人堆裡，冒出了一縷青煙。

　“噗嗤……”

　一顆鉛彈正中他的左臂。

　“哼！”

　何守信悶哼一聲，一個趔趄蹲在了地上，手中的槍都差點脫手。

　“連長！噠噠噠……”

　通信員一聲大叫，一步躍到了他的身前，同時手裡的卡賓槍怒吼著。

　“死不了，”

　何守信齜牙咧嘴的道:“去，乾掉這個混蛋！”

　“是！上！”

　通信員一擺頭，帶著身後的士兵撲了過去……

　“噠噠噠……”

　沒多久，他便帶著一個醫務兵又跑了回來:“連長，怎麽樣?”

　“沒事，被咬了一下，”

　何守信痛苦地捂著手臂，“乾掉了嗎?”

　“死了！像是個軍官……”

　“鏜鏜鏜！鏜鏜鏜……”

　正在這時，城頭一陣急速的鳴金聲響起，馬進寶終於下令收兵了。

　“快，追上去，再多乾掉幾個，”

　何守信急道，“告訴三排長，別忘了肅清河道上的敵船。”

　“是！”

　追擊的事沒辦法參與了，何守信反倒清閑了下來，他松了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安心接受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