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零章火箭

　實話實說，魏德曼手下的這些水手還是很凶悍的。

　雖然陷入重圍，戰船也已多處受損，許多人緊張得手腳都不太麻利了，但他們並沒有崩潰。

　這些人，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惡棍，大多數人本就出身於海盜，過慣了刀頭舔血的日子。

　自從受雇於東印度公司，在開發遠東殖民地的歲月中，這樣的惡仗，每年都會遇上幾次。

　無論是面對各地土著的反抗，還是要錢不要命的海盜，甚至同樣強大的西班牙艦隊，每次他們都能勝出，所以，他們還活著。

　那些失敗的，早就去見了上帝。

　與堅守在上層甲板上，負責操帆和掌舵的水手相比，在厚厚的艙板保護下，底艙內的傷亡並不嚴重。

　艙內又悶又熱，這些不知道經歷過幾回生死的炮手們，一個個臉上、雙手，以及光著膀子的身上，全是又黑又髒的油汗，人人身上都散發著強烈的酸臭。

　他們無暇顧及躺在一旁哼唧的傷者，對幾具被砸爛的殘破軀體更是無視，一百多人表情麻木地重複著同一套動作——開箱取彈、裝填、開火……

　“赫克托號”困獸猶鬥，在包圍圈中橫衝直撞，幾十門火炮也連續開火，不斷轟擊著出現在視野中的敵船。

　不到一頓飯的功夫，鄭軍便已損失慘重，好幾條戰船被“赫克托號”重創，受傷最嚴重的，已經在滾滾濃煙中開始下沉。

　甚至，有一條船直接被它撞翻——這條不到三百噸的小船，英勇地橫在了“赫克托號”的正前方發炮，卻因躲避不及而被其高大而堅硬的艦艏攔腰撞上，差點斷成兩截，當即傾覆……

　但是，老話說得好:“雙拳難敵四手”。

　“赫克托號”皮糙肉厚不假，但它再能扛，也經受不住二十來隻戰船的輪番攻擊——雖然絕大部分炮子都很難命中。

　右先鋒廖敬也是拚上了老命，在他的指揮下，將士們不顧傷亡，圍追堵截輪番衝擊，不斷縮小著包圍圈。

　漸漸的，“赫克托號”受創愈發嚴重，它的航速終於降了下來，航向也歪歪扭扭的不穩定起來……

　廖敬見狀，大聲喝令，使出了最後的撒手鐧——火箭。

　“赫克托號”再強，終究也是一條木製風帆船，逃不過一個致命的缺陷——怕火。

　只不過，火箭的威力在於數量，零星的小火很容易被撲滅，沒什麽威脅。

　更無奈的是，火箭的射程實在太近，最厲害的弓箭手，也只能將這種箭頭綁著浸油火把，又粗又重的箭射出不到百步的距離。

　現在，時機到了。

　一聲令下，七八條戰船同時追擊，從各個方向靠近了“赫克托號”，一支支點燃的火箭像蝗蟲一般飛向“赫克托號”……

　至此，所有的掙扎都是徒勞了。

　沒多久，“赫克托號”便燃起了難以撲滅的熊熊大火，船帆首先被燒毀，接下來，是艉樓……

　火勢越來越大，衝天的火光，把江面照得一片通紅……

　終於，“赫克托號”支持不住了，在滾滾的濃煙中，它的殘骸漸漸沉沒了下去……

　凶悍而傲慢的魏德曼少校，直到臨死的那一刻，才終於明白——眼前這些東方人，不可能被征服！

　這些人，與他之前在開普敦、果阿、還有爪哇各處遇到的那些小黑人，真的完全不一樣！

　這個溫雅而自信的東方民族，有著悠久而獨特的文明，雖然技術並不先進，但他們對國家和族群的認知，他們的戰爭謀略，根本不是自己這種暴發戶民族能理解的……

　……

　不遠處，“白鷺號”和“波瑪利亞號”兩船，正在左衝右突，各自為戰。

　只是，與前面的兩條紅毛船相比，它們的境況卻好了不少，尚未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雖然鄭成功的指揮已經很到位了，但由於種種原因，戰場相當混亂，鄭軍的兵力分配並非無懈可擊。

　首先，紅毛旗艦“赫克托號”本是首要目標，加上它又衝得最快，所以吸引了最多的兵力。

　而許多船長不放心鄭成功，漸漸的，有十多條船圍在了癱瘓的“成功號”和“格拉弗蘭號”的周圍，一撥撥水手正前赴後繼地爬上奄奄一息的“格拉弗蘭號”，與船上的紅毛水手展開白刃戰……

　是以，攻擊後面敵船的鄭軍戰船並不多，總共只有二十多條。

　不僅如此，他們還要分兵攻擊更遠的紅毛偵察船隊，有七八條戰船是直奔他們而去的。

　這樣一來，留下對付大船“白鷺號”和“波瑪利亞號”的，分別只有五六條船，而且，幾乎都是小船。

　一時間，雙方倒是有攻有守，在隆隆炮聲中你來我往、相互追逐。

　只是，他們的船長發現“格拉弗蘭號”已癱瘓，再無炮聲響起，而旗艦“赫克托號”又身陷重圍，心裡就有點發虛，一時不知道是攻是守。

　所以，在一個並不完整的包圍圈中，這兩條船仍畏首畏尾，進退兩難。

　現在，突然望見旗艦“赫克托號”燃起衝天大火，眼看就要完蛋，大驚之下他們再也無心戀戰，掉頭就跑。

　可是，事到如今，鄭軍將士怎麽還可能讓他們逃脫！

　不需要下令，十來隻戰船立即靠攏過來，圍追堵截。

　這些戰船都不大，但英勇的鄭軍士兵都豁出去了，他們冒著敵艦的炮火，紛紛靠了上去，與“白鷺號”號和“波瑪利亞號”展開了接舷戰、肉搏戰。

　一條戰船的水手們英勇地爬上了“白鷺號”，在混亂的甲板白刃戰中，有人砍斷了船靠，有人又用鐵鏈扣住了其船頭的斜桅，待其余戰船追上後，終於射出了大批火箭，放火焚燒……

　遠處，那五六條硬著頭皮跟著的偵察船，望見多隻敵船迎面殺來， 本來就已戰戰兢兢，老遠就聚成一團發炮壯膽，邊打邊退。

　現在，一看這個情勢，他們大多偃旗息鼓，四躥而逃……

　最終，“白鷺”號也在衝天大火中慢慢沉入了江底，追隨旗艦“赫克托號”和他們的長官魏德曼去了。

　而遭受重創的“格拉弗蘭”號則被生擒，成了鄭成功的戰利品。

　相比之下，離得最遠的“波瑪利亞號”則幸運的逃過一劫。

　為了殲滅“白鷺號”，追擊“波瑪利亞號”的鄭軍船隻不但太小，也實在太少了，雖然先後有三隻戰船與它展開了接舷戰，卻都沒能兜住它，終於被它逃出了包圍圈，帶著僅剩的幾條偵察船狼狽的逃回了大員港。

　鄭成功見狀，也見好就收，適時地鳴金收兵。

　窮寇莫追，接下來，該收拾赤嵌城的紅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