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嘯眯了眯眼,看向張晨楓的眼神中帶著讚許。
這些曾經一起出生入死的老戰友,每個人的性格特點,他還是比較了解的。
張晨楓是狙擊手出身,與火力組的段正宏相比,性格要沉穩內斂得多,在戰術設計的理念上,也比較偏愛於玩陰的。
光論帶兵指揮,以及戰術運用能力,除了留在安南的肖凱峰外,他是排名前列的,至少不輸於同樣沉穩的徐天石,可以跟胸有大氣的劉旭磊相比肩。
而段正宏,則是個另類,他不僅是直線型思維,個性耿直,脾氣暴烈,在情緒控制方面還差點意思。
而且,他還是個大炮兵主義者,平時言談中不時流露出對火力強度的崇拜,對於炮火洗地、裝甲平推的蘇式戰術思想推崇備至。
當然,林嘯也知道,其實段正宏並不笨,他曾經潛心研究過蘇軍的那一套大縱深戰役理論,對於現代戰爭思想,還是有著獨特的理解。
只不過,或許性格使然,這人太過剛烈,過於偏愛武力。
他甚至認為,所謂戰爭,就是破壞,就是征服,沒有硝煙彌漫、殘垣斷壁的戰場,就算不上戰場。
有時候,林嘯的腦中會浮出一個奇葩念頭,這家夥,難道對血腥殺戮有一種變態的喜好?
雖說對付這個時代的清軍,對於武裝到牙齒的偵察營士兵來說,怎麽打都是虐狗一般輕松,但要是能利用一切機會多搞些埋伏、奇襲之類的戰術,對戰士們戰鬥經驗的成長更有好處。
手頭這一千來個兵,可是林嘯僅有的直屬部隊了。
以後,他還要帶著他們去世界各地,征服四夷、大殺四方可全靠他們了,可不能把這些小子慣成一幫子嚴重依賴火力洗地的少爺兵……
“你小子,不是特戰隊大隊長嗎?你指揮不動?”
不過,不管心裡有多讚許,林嘯可不會在話中流露,“什麽叫借,那麽難聽!”
“呃……”
雖說看起來隊長答應了,可張晨楓還是被噎了一口,心中暗暗腹誹不已。
什麽大隊長,不就是幫你代為訓練了一下嗎?
誰不知道特戰隊是你的心尖子,你不松口誰敢動一兵一卒?
“一共才兩個中隊,你要哪個自己去挑。”
林嘯見狀心底暗暗發笑,一正臉色道,“提醒你啊,虎門離澳門可不近,要是天黑前能趕到,就連夜行動,天亮前搞定……
要是天黑前來不及趕到,就不要急,先遠遠下錨,派人上岸找向導,熟悉地形後再動手。”
“明白!你就放心吧隊長!”
……
與此同時,廣州城,戒備森嚴,死氣沉沉。
若不是城頭還有幾個巡城士兵手舉的火炬,幾十萬人的大城,一入夜就像個沒人居住的鬼城。
作為一個沿海省城,又地處珠江流域下遊,物產豐饒,人口眾多,廣州原本是極為繁華的,此處與惠州兩地,是廣東一省最為富庶之地。
明中葉高峰時,廣州人口超過百萬,珠江主航道內,大大小小的商船絡繹不絕,江岸碼頭邊更是船桅林立。
城內熱鬧地帶商鋪成片,人頭攢動,哪怕入夜後,仍到處鶯歌燕舞,人聲鼎沸,幾乎是個不夜城。
雖說幾經戰亂,但直至前年,廣州一城,還有居民五十萬以上,經過去年的大屠殺後,死的死逃的逃,眼下,全城總共不到三十萬人口了。
此刻,越秀山下,剛建成不久的平南王府內,同樣死一般的沉寂。
除了遠處偶爾傳來數聲若有若無、陰森森的打梆聲外,靜得連個咳嗽聲都沒有。
此刻,除了看門的,和巡邏的士兵手中的燈籠,發出的微弱亮光外,王府內外一片黑暗,到處黑燈瞎火。
諾大的王府,就像一座巨大的墳墓,黑黝黝地隱現於一片濃密的樹林間。
其實,此刻有一個地方卻燈火通明,那就是王府內院後堂,尚可喜的書房。
主人在書房內會客,房外侍立的仆役、丫鬟人數不少,只不過除了主人,雜役人等都悄無聲息,噤口不言而已。
書房內,清平南王尚可喜,正半睜著眼端坐交椅,手按茶杯默然不語。
他的下首,麾下將領劉進忠、祖澤清等人,以及其他幾個心腹幕僚正小心翼翼地陪坐著品茶。
尚可喜,年近五旬,面容乾瘦,兩條吊稍長眉,與那一道道深深鐫刻在額頭的抬頭紋組合在一起,顯得特別不協調。
他兩隻眼睛很小,一對耳朵卻很大,在乾瘦無肉的臉頰後伸出來,顯得尤為顯眼。
此刻,尚可喜嘴唇上那一撮稀疏的八字胡微微顫動,一雙小眼睛中射出的目光帶著一股深深的絕望……
按理在自家書房,尚可喜一般都身穿便服。
但今天,他卻一本正經的身穿藍底描金五爪行龍蟒袍,頭戴紅頂朝冠,肩擔藍面紅底五蟒披肩,一串血紅的臘面朝珠垂掛於胸前,一直垂過了他那乾癟的肚子上系著的珊瑚鍍金轉環朝帶。
唯一顯出些生氣的,就數尚可喜座椅上墊著的那一襲虎皮了。
那張燭光下閃著光澤、顯出漂亮紋路的華南虎皮,被尚可喜墊坐在屁股下,總算顯出了主人的一絲威嚴。
小心陪坐下首的部將祖澤清、劉進忠等人,看到王爺一反常態的穿著,雖心知原因,卻也被感染得心事重重,一臉的哭喪樣。
年前,世子尚之信率軍西征,本想撈點戰功,卻不料被明軍擊斃,次子尚之孝年僅十三歲,其余幾個兒子更加年幼。
尚可喜大慟之下,曾為誰能繼承爵位而深深擔憂,也為妻妾們的明爭暗鬥而大傷腦筋。
可如今, 人心趕不上形勢,才短短數月,便已風聞明軍大舉向各地反攻,他的廣東離得最近,自然首當其衝。
才沒幾天,廉州、雷州、高州,甚至北邊的韶州(今韶關,作者注),便已風一般淪落敵手。
各地城防,就像朽木搭成的房子一樣,輕輕一推便倒,廣東十府,一個月不到便已去半。
然而,遠在北京的清廷,卻全然不顧他的死活,嚴令他節節抵抗,不得棄城北逃,也不得逃往閩地,更不得逃匿出海。
尤其那個狐假虎威,拿著雞毛當令箭的洪承疇,居然對他堂堂王爺發號施令,態度強硬地命他據城死守,大有讓他人在地在、與廣州共存亡的意思。
這是,要把老子往死路上逼呀!
然而,人家是欽差,代表的是主子!
自己爵位雖高,卻也不得不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