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七章生無可戀

　哈勒姆圓堡一戰而失，狼狽逃回主城的描難實叮驚疑交加，又悔恨萬分。

　原本以為，火槍極少、大炮又十分落後的鄭成功，一定會輪番衝擊，與三百倭人拚個你死我活，這麽大一座圓堡，又有重炮坐鎮，怎麽的也能支撐個三五天的吧?

　怎料到，那些該死的倭人居然如此不濟，才半天的功夫都不到，一炮未放便已全軍覆沒！

　“一將無能，累死三軍哪！”

　對於自己的失誤，描難實叮那個悔呀，腸子都悔青了！

　早知如此，說什麽都不能如此托大，將這個重要據點托付給那幫倭人。

　且不說這圓堡是如何的堅不可摧，如何的固若金湯吧，即便將擠在裡面的那群倭人換成三百頭肥豬，也不至於才這麽點時間就被殺完了吧?

　現如今，猝然落入敵手的圓堡，反而成了對手的前沿據點，對整座城堡的防禦形成了極大的威脅……

　“鄭成功，什麽時候變得如此強大了?”

　這個問題，描難實叮想破了腦袋，也想不通。

　一向以來，驕傲的描難實叮，壓根就看不上中國佬的戰鬥力。

　以前，他也去過中國沿海數次，只需百來個火槍兵，往往能將數千明軍殺得哭爹喊娘，潰不成軍。

　這些懦弱而膽怯的東方人，面對洋槍洋炮時，不是一直畏敵如虎、視若鬼神的麽?

　是以，他深信，才一千多公司雇傭兵，就能輕易統治大員十數萬的中國移民，以及大量的土人村落，靠的可不僅僅是大炮和火槍的優勢。

　因而，就在今日上午，即便看到這麽多的鄭軍上岸，他也並不十分慌張。

　數百勇士，憑借火炮和火槍的優越性能，以及結構複雜、易守難攻的棱堡，抵擋個十天半月，耗盡他們的糧草彈藥，豈不是輕松平常……

　可現在，才一仗下來，描難實叮就連堅守一天的信心都沒有了！

　才兩年多沒交手，今天的鄭軍，還是原來鄭一官的那支明軍麽?

　總督大人養了那麽多眼線，都是幹什麽吃的?

　這麽多漫天飛舞的的開花彈，究竟是怎麽回事?

　明明看見的是一架架老舊的拋石機，拋出的震天雷卻為什麽如此厲害?

　他們是怎麽進化的?還有沒有別的秘密武器?

　一連串的疑問，使得描難實叮魂不守舍，坐立不安……

　好在老天幫忙，黑夜及時來臨，使得中國佬不得不停止了攻擊。

　可是，明天怎麽辦?

　雖說主城還算完整，他的數百精銳火槍兵也幾乎未傷分毫，但是，哈勒姆圓堡是如此重要，一旦鄭成功在那裡發炮轟城，大半座城池都在其火力范圍內了。

　更要命的是，即便鄭成功再無別的新花樣，哪怕再多給他預備點開花彈之類的玩意兒，豈不是不被炸死也得被震死?

　胡思亂想之下，描難實叮越來越氣餒，越來越恐懼……

　心驚膽戰之下，為了活命，他首先想到的，便是派人連夜前往熱蘭遮城求援。

　現在，所有的希望，全在熱蘭遮城的費爾堡一念之間了。

　為此，他絞盡腦汁，特意寫了一封言辭懇切的親筆信，懇求總督大人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拉兄弟一把，再派人手全力來救。

　他保證，一定嚴令手下堅守城池，爭取拖延時間，只要援兵身影一出現，他必定出城反攻，兩面夾擊……

　當然，最後他也沒忘了威脅一把，如果明日中午前不見援兵，他便毫不猶豫的開城投降！

　描難實叮知道，總督費爾堡是軍人出身，應該清楚普羅民遮城的重要性，這兒保不住，大家都得完蛋！

　……

　“總督大人……應該知道該怎麽做吧?”

　夜深了，信使卻遲遲未歸，描難實叮一點睡意都沒有，惴惴不安地踱著步子，胡思亂想。

　要是換做他指揮，哪怕傾巢而出，也要全力來援，將鄭軍主力一舉殲滅於堅城之下。

　畢竟，鄭成功全軍在此，固守熱蘭遮城完全沒有意義，作為軍人，被動挨打和主動出擊，該選哪個一目了然。

　這麽一想，描難實叮整個人的心情，又好起來了……

　嗯，不等了，還是抓緊時間休息一會，養足精神，明天好決戰！

　……

　然而，剛入夢鄉，信使回來了。

　咚咚咚的敲門聲，嚇得描難實叮直接在睡夢中驚醒，一躍而起。

　當看清信使的臉色後，他的心就涼了半截，準沒好消息！

　匆忙展信一讀後，他更是萬念俱灰，生無可戀……

　費爾堡的答覆直截了當——無兵可派！

　當然，費爾堡的理由冠冕堂皇，措辭也頗為委婉:

　“由於地勢關系，熱蘭遮城防禦單薄，兵力不足，用於保衛城堡及其周圍地區的全部後備軍已不足800名……如果再派出一支援軍，則必將陷於危急處境……”

　“之前派出的三支精兵均遭重創，如今留守的這些士兵，已是戰鬥力最弱、最缺乏作戰經驗的了……”

　“所以，經評議會緊急研究，還是望你咬牙堅守……”

　“明日一早，我將派使者到鄭軍大營求和……只要鄭軍肯退兵，我決意獻上白銀十萬兩慰勞……”

　“這已是不得已的最後策略了，只要堅持一個月，巴達維亞的援兵必至……”

　“法克！蠢貨！”

　“你就等著下地獄吧！上帝一定會懲罰你！”

　描難實叮怒不可遏，一把把將信件撕扯各粉碎，嘴裡噴出一連串惡毒的詛咒……

　“大人，水，水……”

　這時，他的一名尉官垂頭喪氣地進來報告。

　“瀉特！”

　正怒火中燒的描難實叮沒聽清楚，撲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胸脯，吼道:“喝水這種事也要找我嗎?”

　“大人，是……是水源被切斷了。”

　“什麽?”

　描難實叮驚叫一聲， 隨即雙手無力地垂下，一言不發……

　……

　原來，赤嵌城是建在土崗上的，打井取水很麻煩，城東的高地卻有小溪流下，因此，城內的生活用水都是靠溪流積水而來。

　好在長期以來水量充足，城內從未發生過缺水事件，是以，描難實叮千慮一失，臨戰前把這麽要命的一件事又給忘了。

　就在今日下午，鄭成功帶人上高地偵察，一路受到了當地村民的熱忱歡迎，紛紛給他們端茶送水。

　許多膽子大的人還站在他們身後，陪他們一起遠遠地觀戰。

　臨近傍晚，有個當地人在觀戰時突然出了個主意，說是何不切斷全城水源，只要沒水喝，不出三天，城內的紅毛就會不戰自亂，乖乖地投降。

　鄭成功大喜，當即重重獎賞了他，並命人依計而行，立即築壩切斷了小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