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嘯曾和他說過，在明代的中國，江西是以出生率最高，人口最為密集的一個省而聞名的。

　因鄱陽湖流域物產豐饒，尤其盛產大米和魚蝦，贛北地區的人口出生率很高，其人口多到了高度飽和，不得不流動到全國各地去的地步，甚至因為人口多，流民多，因而招來其他省份的人的歧視和嘲笑，戲稱江西人為老鼠。

　看來地域歧視這種惡俗陋習，自古就有，就象後世一些富裕省市的人喜歡嘲笑河南人一樣，明代的人則常嘲笑江西人，雖然這種風氣極端可鄙，但至少說明江西的人口數量，當時多到了什麽程度。

　當然，明代的嘲笑主要在官場，在明代，原則上百姓是不得隨意遷徙流動的，如果某地生出大量的流民，當地官員是要被嘲笑和問責的。

　前段時間，劉旭磊率軍奇襲贛州的時候，就已相當疑惑，贛州城內只有數萬人，還不如欽州多呢，為此他特意再次詢問過林嘯。

　結果林嘯告訴他，那是因為清軍曾在贛州屠城所致，到了贛北鄱陽湖流域，人口應該就多了。

　現在，見到南昌的真實人口，劉旭磊再次不解，一個省城，怎麽可能只有三萬多戶，十多萬人口?

　“回大人的話，此乃府城一地之民籍、匠籍之戶數……”

　甘俸連忙抬頭，小心翼翼地應道，他是主簿，民政事務是他的本職，這個問題自然該由他回答。

　剛進來的這位大人雖奇裝異服，沒有穿著朝廷官服，但隨從眾多氣度不凡，原來那個小將也對他畢恭畢敬，甘俸心知，這位才是真正的大人物。

　又見這位大人面沉似水，甘俸心中一驚，低下頭戰戰兢兢地說道:“大人，南昌府一州七縣，人口總數確實不下百萬……然韃子新據此地，各地戶籍尚由各縣重新造冊，應繳歲賦也歸各地自理，因而黃冊尚未上報。”

　劉旭磊細細打量著甘俸一言不發，此人五十來歲的年紀，乾瘦的臉上寫滿了世故，顯然，此人是個官場老油條。

　半晌後，劉旭磊才冷冷說道:“是嗎……即便如此，這麽大一個省城，怎麽都不止這麽點人吧?”

　“回大人，早前，南昌城確實有數十萬眾，只是……前年榆林王反正抗清，被韃子圍城大半年，城中糧盡，殺人而食，最後城破之時，韃子屠城，城中百姓被虐殺者不計其數……”

　“榆林王……是誰?”劉旭磊聞言轉頭，低聲問劉麒麟。

　“哦，是金聲桓……金總兵。”

　劉麒麟連忙耳語道，他知道劉旭磊他們是外來戶，因而不知曉榆林王並不奇怪。

　“哦……”劉旭磊恍然，提到金聲桓，他倒是略有耳聞。

　金聲桓，也是前明降將，與馬蛟麟相似，原為明將左良玉麾下總兵，後隨左夢庚降清，曾幾乎以一己之力為滿清打下整個江西。

　因自恃功高卻不得封侯，又為江西撫按所排擠，金聲桓遂與部將王得仁等在南昌反正歸明，並擒殺清江西巡撫章於天、巡按董學成、布政使遲變龍等人，一時佔有大半個江西之地。

　前年四月，清軍趁他舉兵南下攻打贛州之時，自安慶發兵，渡江進佔九江、廣信(今上饒市)、饒州(今波陽縣)等府，進而圍攻南昌。

　惡戰十個月後，次年正月城破，金聲桓身中二箭，投帥府荷花池而死，部將王得仁受傷被擒，遭凌遲處死，永歷帝贈金聲桓為榆林王，諡忠烈;王得仁為建國公，諡忠壯……

　……

　劉旭磊面色陰沉，冷冷盯著甘俸，拋出了他的撒手鐧:“那，你來說說，這麽大一個省城，通衢之地，為何才一千匠籍?”

　穿越過來這麽久了，大明的戶籍制度，他也是了解一點了，普通百姓的戶籍，主要分為三類，即民籍、軍籍，和匠籍。

　而登記戶籍的黃冊，每十年修改一次，每冊一式四份，分別上報中央戶部及省、府、縣各一份，因此下面各縣的黃冊，府衙怎麽會沒有備存的?

　即便滿清重新編訂了黃冊，那以甘俸等人的資歷，自然知道老的黃冊下落，為何隻拿一城之數來敷衍搪塞?

　“啊……回大人的話……前日韃子聽聞大軍殺來，下令將護城河外、城牆四周的店鋪、民居盡行拆毀，百姓失去家園悉數逃散，那些販夫工匠……”

　甘俸全身一軟，趴伏於地顫聲道。

　“是嗎?”

　劉旭磊霍然站起身，驅散這麽多人，就前幾日的事，那麽這帳冊，這麽快就不見了?

　黑著臉冷冷地掃了一眼眾人，劉旭磊厲聲道:“誰來告訴我，這才幾日，他們都逃往何處了?把黃冊一起帶走的嗎?”

　“回大人的話，甘大人所言非虛……”

　正偷眼打量的黃教諭心中一凜，慌忙諂媚道，“逃散的百姓……有好幾萬，大多去鄉下投親……不不不，有一些……都投至鄉紳名下去了……我等怕大人問罪，所以，所以……”

　老狐狸！

　劉旭磊盯著黃德仁，心中暗罵，隨即慢慢踱至甘俸身前，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你說，此言屬實嗎?”

　“屬實，屬實，大人明察……”甘俸滿面通紅，後背都濕了，連連磕頭道，說完連忙回頭看向那名錢姓吏員。

　那個名叫錢天福的小吏，早已嚇得索索發抖，連忙磕頭叫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的這就去取……”

　說完，錢天福作勢要爬起身來……

　“慢著……你是，戶房吏員吧?”劉旭磊越過眾人，走上前去，蹲下身去，眯著眼問道。

　“是是是，小的是戶房吏員……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劉旭磊身手抹了一把錢天福額頭的汗珠，目光一凝，謔笑道:“好，既如此，那麽，請你把魚鱗冊，也一起取來吧。”

　“啊……是……遵命……”錢天福癱倒在地，哀聲道。

　“來人！押下去，隨他取去！”

　劉麒麟也終於聽出名堂來了，見狀對親兵怒喝道。

　娘的！這乾老狐狸，投降還敢玩貓膩！

　這分明就是渾水摸魚，為士紳打掩護，以便日後從中撈取好處麽！

　劉麒麟自然知道魚鱗冊是什麽東東，他雖年輕，對這個時代的士紳問題卻清楚得很。

　(今天是個送分題:南昌滕王閣，與哪幾處樓閣，並稱為江南三大名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