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完所有公務,又該上路了。
林嘯派王棟前往老虎港船廠通知孫雷,讓他做好“欽州號”起航的準備,明天一早就前來白沙島碼頭接部隊上船。
家裡的事理順了,他打算明天就出發趕往欽州,除了軍服的事外,他還想去看看那邊幾家工廠的開工情況。
更重要的是,他的心,此刻已經飛到了盧華身邊,恨不得立刻趕過去,把她擁在懷裡,和她說上一整夜的悄悄話。
畢竟是熱戀中的年輕人,每天一放松下來,深藏心底的那份牽掛便會躍上心頭,酸酸甜甜的,令他沉醉。
此刻,獨自一人坐在空蕩蕩的指揮部,那種思緒更是一發不可收拾,轉眼間便思念成河……
……
翌日,南京,原五軍都督府內,清五省經略洪承疇正臉如死灰地癱坐於書案前,面對案上剛剛收到的幾份塘報,他已無力吐槽、萬念俱灰……
前幾日,接到坐鎮長沙的敬瑾郡王尼堪的緊急塘報時,他還頗為鎮定。
雖說尼堪對於前鋒貝勒屯齊於武岡中伏身亡顯得極為沮喪,六百裡加急的塘報中連連請求緊急增兵,但洪承疇對此事並不十分吃驚。
據各路情報顯示,那支令人膽寒的明軍神秘隊伍,雖說年前經過募兵,但人數尚不過兩萬,既然他們沒有按他預料的那樣急吼吼地進攻廣東,而是殺向了重兵集結的中路方向,那廣東的尚可喜反而比較安全了。
如果連廣東這個誘餌都不用付出,那,一旦西路吳三桂十萬大軍突破黔桂李定國的防線,一舉拿下南寧城的話,勢必獲得比預想中更大的戰果,那樣一來,沒有接到被成功招降的孫可望到來而造成的損失,和遺憾,也就可以得到彌補了。
雖說這邊的尼堪會承受太大的壓力,但他相信擁有一萬多滿騎精銳壓陣的中路軍,在廣闊的湖廣戰場,並不是那麽容易被擊敗的,即使再不濟,也可以空間換時間,節節抵抗之下,退守長沙、株洲一線,便差不多了吧?
在三湘平原上作戰,可不比在湘西的茫茫大山中那樣,騎兵的威力可以得到充分發揮,只需打成拉鋸戰,屆時,駐守江北荊州一帶的另一支滿騎精銳,隨時可以過江增援,這總比廣東告急時山高路遠來不及增援要好得多。
然而,昨天剛到的第二份緊急塘報,便將躊躇滿志的洪承疇嚇了一跳。
駐守江西的靖南將軍陳泰,突然發現明軍竟然出現在了吉安和贛州,並且才短短幾天時間,這兩地便淪陷敵手,大批的明軍正兵分兩路,沿贛江和盱江快速北上。
這,江西腹地怎麽會有明軍出現?他們到底是從株洲,還是粵北過來的?怎麽事先一點跡象都沒有?
更為恐怖的是,看樣子,這也是那支神秘隊伍的一部分,要不然重兵駐守的贛南重鎮贛州防線,怎麽可能猶如紙糊的一般瞬間便被戳破?
這兩路明軍的目的,分明欲以鉗形攻勢分兵前行,最終目標,很有可能是同一個地點——南昌。
令洪承疇倒吸一口涼氣的是,一旦南昌這個要地有失,那麽,這股明軍轉道向西可以包圍長沙,向東可以威脅浙閩,向北甚至可以直接截斷長江航道……
心念及此,洪承疇後背陣陣發涼,可是,尼堪不是說受到明軍數萬人的攻擊嗎?哪還有兵力東出江西?
莫非,陳泰這個膿包在謊報軍情?還是尼堪在誇大其詞?
冥思苦想半天后,六神無主的洪承疇慌忙嚴令陳泰死守新渝、撫州一線,同時飛書浙閩總督陳錦、福建提督趙國祚等,要求他們領兵緊急開抵衢州、饒州一帶,嚴防明軍東竄。
令洪承疇萬萬沒想到的是,更多的噩耗還在路上呢,傳令親兵出發還不到半日,吳三桂的告急塘報就又到了。
這是一份徹底擊垮洪承疇的軍情——西路軍前鋒出師不利幾被全殲,四萬余人只有數千人逃回瀘州!
更為嚴重的事,當面明軍竟然乘勝進擊,瀘州境內的筆架山一帶已經發現小股明軍的蹤跡,吳三桂請示是據江死守,還是先將輜重撤往成都,行文語氣顯得極為慌張。
這,這,這,誰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對面的明軍,確定還是原來的配方、原來的味道嗎?
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重視對手了,但此刻,洪承疇發現,對方的實力竟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
所有付出的一切代價,不就是為了西路軍的捷報嗎?
吳三桂要是敗了,那,我洪某人殫精竭慮制定的西攻東守之策,豈不成了天大的笑話?
這,簡直是“先前一波猛如虎,一看戰績零比五”哪!
這仗,還怎麽打?
洪承疇默默的乾坐著,半天沒動彈,那張形如乾屍的瘦臉上,看不出一絲生氣……
要是西路無戰果,中路被突破,那廣東也就成了棄子,甚至整個江南,豈不是早晚得丟?
洪承疇越想越後怕,他的眼中,仿佛看到了江南清軍土崩瓦解、狼奔豕突的情景;仿佛看到了小皇帝順治因憤怒而漲得通紅的臉,正一把把地撕扯著他的請罪奏折,嘴裡不斷噴著要將他碎屍萬段的嚎叫聲;仿佛看到了自己一家老小被滿門抄斬,押往菜市口時哭爹喊娘的慘狀……
……
要是林嘯見到洪承疇現在這副生不如死的鬼模樣, 一定會輕蔑地嗤笑一聲,然後冷冷地再補上一刀:“幸虧廣東離得太遠,要是你及時接到尚可喜的求救急報,還不得當場吐血而亡?”
當然,林嘯自然看不到洪承疇此刻的樣子,他也沒興趣想這破事,此刻,他正興衝衝地坐在“欽州號”高高的艉樓內,一路欣賞著窗外欽江兩岸的春色呢。
“吹面不寒楊柳風”,就像母親的手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龐,愜意極了,風裡帶來新翻的泥土氣息,混著青草味兒,各種花的香氣,都在微微潤濕的空氣裡醞釀。
野花開遍了兩岸山野,有名字的,沒名字的,都散落在草叢裡,像眼睛,像星星。桃樹、杏樹、梨樹,你不讓我,我不讓你,都開滿了花趕趟兒,紅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花裡帶著甜味兒,成千成百的蜜蜂在花下嗡嗡地鬧著,成群的蝴蝶飛來飛去,到處湊著熱鬧。
鳥兒將巢安在繁花嫩葉當中,呼朋引伴地賣弄清脆的歌喉,與輕風流水應和著,遠處牛背上牧童的短笛,傳出婉轉而悠揚的曲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