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殿內,趙恆一臉嚴肅,事情怕是失控了!
向敏中卻是眼露精光臉有喜色,不是刻意針對我就行,使勁參,老夫就是想多混幾年俸祿而已,我就不信罪名會這麽嚴重!就是不知道下一個是誰?
劉惟伊高聲喊道“臣,監察禦史兼言事劉惟伊,參,宣徽南院使知樞密院事馬知節,宣徽北院使同知樞密院事曹利用,軍國重臣,官有職掌,不思進取,今日職守之廢、職守之苟且因循,不認真、不盡法而自以為是,累受國恩,苟且依違,此而不責,誰執其咎!”
文德殿內外皆驚,這政軍兩府首腦竟然一網而盡?
開國未有,今日必將載入史冊,文武百官俱是興奮異常,好事啊!又刺激,反正前面會多出四個位置,大家都有機會。
殿外廣場之上,文武百官陣營繼續壓縮,已是離的越來越近,最前面的官員人,已是貼上了殿門口處的金吾衛。
“臣,監察禦史兼言事劉惟伊,請,宣徽南院使知樞密院事馬知節,宣徽北院使同知樞密院事曹利用,出班廷辯!”
真有自信!呂布戰三英?難道有鐵證?這罪名聽著倒是有點像!
工部侍郎任中正、禮部侍郎周起,同知樞密院事,兩人對視一眼,竟然不能確定對方究竟是喜是憂!究竟是希望馬曹兩位大人罪成好?還是不成好?
趙恆一臉鐵青,看著滿殿大臣,個個都像是心懷鬼胎,一眼看去,長翅都是斜著的,沒一個正常,怒從心起,猛然站起,將手中的奏疏狠狠的摔在禦案上。
文武百官急忙各回班位,殿內一片寂靜,趙恆小聲對呂夷簡說了幾句,就入了後殿,把文武百官扔在殿內。
呂夷簡高聲喊道“陛下有旨,禦史台,殿中省,巡視文德殿內外,有違朝儀者,罰俸一年”頓了頓又說道,“宣徽南院使知樞密院事馬知節,宣徽北院使同知樞密院事曹利用,出班,禦前廷辯!”
一年的俸祿還是比較讓人心疼,文德殿內外頓時恢復早朝該有莊嚴肅穆。
馬知節和曹利用應聲出班,曹利用的心裡起伏更大,是不是萬貫給的太少,其實擠擠兩萬貫也是有的!
文德殿後殿。
“娥娘怎麽過來了,怕朕氣出病來?”
剛進後殿劉娥便迎上來,
“有什麽可氣的?若罪成得高興才對,沒有被蒙蔽。若是罪不成還是得高興,陛下眼光不錯!”
“朕其實並不氣劉惟伊,而是氣這滿朝百官不成體統,馬知節因病早就請求罷免,朕是舍不得他,看不見他就覺得心裡少點什麽!”
“至於向敏中也是多病,入朝很少理事,還和十幾年前一樣,他留下來幹什麽都知道,朕也抹不下臉讓他走!有始有終吧!”趙恆坐在禦榻上,劉娥輕輕捏著他的肩膀。
“陛下是累了吧?”
“倒真不累,還別說每天走走路,就是有效果,和之前大不一樣”趙恆喝了一大杯溫開水,繼續說道“景宗,讓人傳點奶油上來,新做的!”
趙恆長歎一口氣“靖康參他們四個的罪名很嚴重,看他那氣勢,顯然是胸有成竹,竟然要一對三!你說他就不能先打個招呼?”
劉娥笑道“怎麽打招呼?他現在已經算是外臣,留身獨對文武百官都容不下他,聽說陛下已經同意罷常參朝,若是他進宮奏報可會像今天這樣利索的解決?”
“怎麽說也算你的侄子,看望姑姑是應該的,像今天這樣,
他不說朕心裡內沒有低,真把這四個人一起清出朝堂,太不妥當!” “他肯定不是真想彈劾這四人,而是如罷常參朝一樣,有別的想法,只是提出來肯定沒有罷常參朝那麽容易通過!”
趙恆聽的眼神一亮“估計就是如此,真如罷常參朝一樣得人心,朕便允了”
吃過點心,趙恆再去坐朝,劉娥問道“今日怕是會耽擱很久,要不要給百官備食?”
“今天肯定不用,他們能把高興當飯吃,根本不會餓!”
趙恆重新坐殿,文武百官總算松了口氣,但願回去還是午飯時間。
趙恆就坐之後,呂夷簡高喊“禦前廷辯!”
“請問向大人可之罪?”
“敢問劉禦史,本官何罪之有?”
“鹹平三年,向大人置身何處?”
“劉禦史剛才已經說過!”
“下官剛才還說向大人有罪,向大人卻不認罪,還是向大人自己說出口更讓人相信!”
“本官,鹹平三年,時任兵部侍郎,知樞密院事!”
“那大人可知益州軍變?”
“自然是知道的!”
“益州軍變起初有多少人涉事?”
“不過萬人!”
“後來最多之時有多少人涉事?”
“十萬人!”
“請問向大人,這九萬人從何而來?”
“這你就要問時任益州地方官!”
“大人時任兵部尚書知樞密院使,竟然不知軍變詳情,該當何罪?”
“本官是讓你問時任益州地方官,沒說本官不知道!”
“向大人貴為宰臣請自重,陛下在一邊看著,是下官彈劾向大人,不是向大人彈劾下官!”
“哼,九萬俱是亂民!”
“亂民?向大人的意思是沒那一萬亂軍,益州竟然還有九萬亂民?向大人為何現在才公之於眾?這可是欺君之罪!”
馬知節卻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連忙北向揖禮“請陛下贖罪,老臣病中,控制不住自己!”
“無妨,馬卿須保重身體,來人給馬卿賜座!”趙恆也是覺得好笑,幾十年官場磨礪的向敏中竟然完全招架不住,只是二十出頭的劉惟伊。
馬知節坐在向敏中身旁,“剛才對不住,向大人!”
向敏中哼了一聲算是作答,繼續回答劉惟伊的質疑,“那是一萬亂軍,挾持的九萬亂民!”
“亂軍亂民一挾九?大人隨便在殿內挑個武官出來,讓他一挾九給下官長長見識!”
“你!……”
劉惟伊直接打斷“請大人如實回答問題,亂民也好百姓也好,的確是地方官的問題,與大人無關,無須忌諱”
“一萬亂軍裹挾九萬黎民”
“挾持也好,裹挾也好,反正都是一挾九,以何種方式挾持呢?請大人詳細告知!”
“性命、家人、殘肢”
“殘肢?就算下官不知軍政,也知道,若是殘疾後肯定是累贅,算不得戰力吧?亂軍都是這般蠢笨?”
向敏中冷笑“蠢笨的是劉禦史而已,可知殘肢之刑還有刺面一說”
劉惟伊恍然大悟又似乎難以置信“刺面竟然有如此威力,挾持人作亂?”
“是劉禦史無知,刺配僅次於死刑,一生都洗脫不掉,刺面以後家人抬不起頭,更難入仕為官,也算是生不如死”
“謝向大人解惑,亂軍便以刺面相挾,不從亂就刺面,為了不被刺面隻好從亂,將來逃脫之後還能為民,若是刺面之後一輩子也逃不掉!”
“孺子可教!”
“既然如此嚴重,向大人為何此時才報,十八年,向大人竟然能隱瞞十八年,這實乃欺君之罪!”
“本官隻說這是其中一種!”
“是最具威懾的一種,是對青壯最有效的一種,刺面之後就沒了希望,自然要拚死一搏!請問向大人是否如此!”
向敏中像是明白什麽,沉思片刻依然說道“是!”
“向大人於十八年以後才說明此事,難道不是貽誤國事?刺面如此低賤竟能挾人從亂,為何這十八年來,我大宋征募禁軍仍然以刺面記之?以賊待軍,他們會以軍報國嗎?他們會誠心守護陛下?守護大宋疆土嗎?敢問向大人你身為宰執,深知此中弊病,卻置若罔聞,難道不是貽誤國事,禍害軍政,誤天下蒼生?下官可有妄言?”
劉惟伊又走到馬知節和曹利用身前, 拱手問道“兩位大人俱是半生戎馬生涯,我想請問兩位大人守家衛國之時,是否有同僚部屬戰死沙場?是否算為國盡忠?是否能扶棺故裡?”
馬知節站起回答“無數將士戰死沙場,誰也不能避免,親朋好友俱有,為國精忠,扶棺而歸做不到!只能魂歸故裡!”
“不,馬大人你錯了,他們不能魂歸故裡,他們刺面,他們的臉再也洗不乾淨,他們沒有面目見列祖列宗,他們沒犯法卻被叫賊配軍,他們以血肉之軀為國盡忠,面敵而死,卻只能埋骨他鄉,家人惟有千裡遙祭,身前見不到最後一面,身後魂魄都不能歸家,四位大人踏著無數將士屍骨功成名就,十多年來對此弊端卻視若無睹,哪天烽煙再起,諸位大人可能以這待賊之法招得精兵良將?”
“下官說兩位大人軍國重臣,官有職掌,不思進取,今日職守之廢、職守之苟且因循,不認真、不盡法而自以為是,累受國恩,苟且依違,有否說錯?此而不責,誰執其咎,是否應該?”
殿內,在王欽若罷相之後,以刑部尚書知陳州的馮拯,入京遷兵部尚書入判尚書都省,此刻看不下去,直接出班,向北一揖,
“臣兵部尚書馮拯,參,監察禦史劉惟伊,以文替武,假冒仕子,竊居監察禦史一職,妄議朝政,誹謗國之……”馮拯正慷慨激昂的痛斥劉惟伊,卻被馬知節打斷。
“臣,馬知節,有罪,請陛下……”馬知節跪拜在禦座之下,語帶哽咽,剩下的話再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