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差點嚇死微臣,還以為若蘭是你的女兒,你就直接告訴我,盧雍看上了你的女人,你就成全他,結果他成了負心漢,你沒能找到柳玉君,若蘭最後找到你,說王旦王相公之子,王雍想納她為妾,你替她出頭,要了五千貫,然後若蘭買了碧雲樓,是不是這樣?”劉惟伊一口氣說完,這楚王爺的確是厚道人,自己女人都舍得送。
趙元佐一愣,思考片刻,“好像就是這樣。”
“那王爺你是想告訴我你有眼無珠呢,還是告訴我名字帶雍的都不是好東西,還是說若蘭欠你五千貫讓我放過這些少年?”
趙元佐看著劉惟伊滿眼稀奇“我也算歷經三朝,你是我見過最適合做禦史的”
“王爺,雖然你說我的都是實話,但你不能胡說自己,太祖朝朝會你上過?”
“你這人也算識禮,怎麽就對通王似有成見?”
“通王?王爺觀史書,漢淮南王劉安,世人稱之賢王,下場如何?好一個八賢王,只是皇弟而已便如此飛揚,是欺陛下寡子年幼?”
“更別說大中祥符八年,那場大火帶走的六千大宋軍民,雖成冤魂,屍骨未寒!通王還以八賢王自居,讓我如何敬之?”
趙元佐哀歎一聲“始作俑者已然凌遲,陛下又出罪己詔,宰執王旦也說了乃天地陰陽失和……”
“王爺生性淳樸,何必自欺欺人,那是六千人命,不是六千豬狗,推到一柔弱女子身上,去堵悠悠民口,滿朝重臣倒是真能狠的下心”劉惟伊厲聲打斷趙元佐,
“王爺貴為先皇嫡長子,這顆仁慈厚重之心是否隻為前魏王今通王而備?六千冤魂便不是大宋子民?”
趙元佐無力站起,面容一片死灰“我趙元佐不孝於先帝,有愧於四叔廷美,更視我大宋子民為豬狗,幸未登大寶禍害蒼生,今生只剩殘軀,來世以豬狗贖罪!”
說完蹣跚而行,待至門口又停步“若蘭生母卑微,盧家雖落難仍顯高貴,好好待她”
劉惟伊揖禮相送“王爺放心,與盧家相比,家嶽母雖然出身低微,但品行高潔,不是盧家能比的,不可相提並論”
趙元佐聞言一頓,終於出門而去,若蘭一再挽留,滿臉悲色的趙元佐只是搖頭,終究還是離去。
若蘭想問究竟發生何事,生怕趙元佐因為自己的事,和劉惟伊起了爭執。
劉惟目送趙元佐蕭瑟離去,心有不忍,也有一口鬱悶之氣存於心中。
但實情如此,而且自己和若蘭都不適合與他過於親近,這樣也好。
吩咐若蘭先回劉宅看看諸位宮女安頓的如何,其余的事安歇的時候再說,劉惟伊便把鬱悶之氣發作在一眾勳貴少年身上,身邊隻留下方楊方柳。
拿著眾人寫的陳請書,翻看幾眼,字跡還比不上初學毛筆字的自己。
揮舞著手中的陳情書,劉惟伊指著一眾少年“你們這群廢物,大字都寫不好幾個,還出來惹事生非,自己死就算了,還要拉上家人一起死。”
又指著剛才被塞住嘴的少年“你不是讓他們跑嗎,你怎麽不跑?你跑啊,隻叫別人跑?”
少年怒不敢言,剛才別人沒看見趙元儼被人帶上馬車,他躺在地上可是看的一清二楚,領頭內侍身著錦衣金帶,東京城能這身打扮的內侍只有一個韓守英!
這可是常年負責邊事藩鎮的入內都知,他爹見了都得以禮相待。再說我沒叫他們跑啊,只是讓他們不要去,只是此刻心膽俱寒,只能心裡想想,再也不敢多說話。
“你的陳情書呢?”劉惟伊仍然不願放過他。
“我寫,現在就寫,剛才一直被大人扔地上,手不得空”少年連聲解釋,看見旁邊有未用完的筆墨紙張便上前書寫。
“少年人享樂,本也是應該的,但你們不長腦子就太不應該了,誰叫你們都能來,先看看什麽人再一呼百應可好?各位父母在家這樣交待諸位的?不覺得廟堂之上有人看著你們?寫的什麽狗屁陳情書,事實不清不楚,想去禦史台寫?怕你們級別不夠,要本官請旨讓諸位父母去禦史台寫?”劉惟伊難得有教育人的機會,不像智廣說兩句就想跑。
“大人,我寫好了”少年片刻便已書就,走到劉惟伊跟前小聲說道“我知道他們是通王叫來的,但我真的只是聽說王真姬姑娘在此獻藝,才過來看看的,我先來的”
劉惟伊懶得搭理他,接過他寫的陳情書,卻是眼前一亮,字跡雋永俊秀,顯然是常年苦練過,而且這少年知道自己想要什麽,點出了八賢王。
看看落款曹俁,這個“俁”竟然不知道怎麽讀,真為難人,還好可以問。
不理臉上的火熱,劉惟伊看著少年和顏悅色的說道“寫的很不錯,字比人強,叫什麽名字?”
“在下曹俁”少年心中百般滋味,我字應是入了劉大人正眼,只是這句話是在誇我?
原來是俁(yu),劉惟伊免了尷尬,拿著曹俁的陳情書,指著一眾少年,“照著他的范文寫,誰寫的比他還清楚詳細,馬上就可以走!”
劉惟伊將陳情書留於眾人抄寫,領了曹俁去旁邊的房間說話。
昭慶坊,曹瑋宅內。
正值壯年的曹瑋穩坐堂中,滿臉嚴毅,夫人沈氏管家曹昂左右侍立。
曹瑋看著曹昂“這麽多人去了,俁兒都帶不回來?”
曹昂滿臉慚愧“老奴接到下人通報,知會過夫人就立刻趕去,本來是想遞拜貼求見劉大人的,就看見楚王從碧雲樓內出來,滿臉的難過,沒敢上前見禮,只是請了一個楚王隨從問話”
“聽那人說通王在碧雲樓對面的鴻運樓被韓守英帶走,老奴沒敢遞拜貼,回來請老爺定奪。”
曹瑋點頭“昂叔做的對”,又看著沈氏“我常年戍邊,家裡平時全賴夫人掌家,辛苦夫人,我說過曹家不要私交王爺,誰坐上那個位置我曹家忠於誰!”
曹瑋深深吸氣,似在平息怒氣,然後繼續說道“僖兒的話,不是你所出,不好管也就算了,曹俁不是從你肚子裡掉出來的?不聽話打死了事,非要我曹家六宅都陪著?”
茶杯落地,沈氏跪地不起“老爺,俁兒他一向聽話,你讓他習文他便習文,你讓他練武他便練武,根本就不曾交往過那兩位,只是聽說教坊大曲部魁首王真君在碧雲樓獻藝,他想過去看看,走時和我說過,是妾身準他去的!”
“哭,你現在哭又有什麽用,曹家六宅,滿門將才遍布各路,你以為出事就我曹瑋一宅?”
“嗚……,那妾身現在進宮去求見妹妹?”沈氏方寸大亂,怕曹瑋舍了曹俁保曹家。
曹瑋一臉無奈,婦人之見會死人的,“沈婕妤雙十年華,深居宮中已是不易,你就別再去害她,當皇后娘娘和楊淑妃是擺設?什麽都不要做,把剩下的孽子看好。”曹瑋輕撫額頭,宅事難於邊事。
碧雲樓內
“你不是曹利用家的?”劉惟伊奇道,
“家父曹瑋,祖籍乃真定靈壽,曹相公祖籍卻是趙州寧晉。”曹瑋心情平複了下,這劉惟伊連這等事都不清楚?
劉惟伊這才正眼打量曹俁,“曹大人英明神武, 怎麽你這般……,你是曹大人養子?”
不理被自己打趣到臉紅的曹俁,卻是想起曹瑋來了,此人戎馬一生未嘗敗跡,史書上說他在夏王李德明父親李繼遷過世之時,曾經上疏真宗趙恆,要求趁機滅了西夏,真宗卻被李德明假意稱臣所迷惑,拒絕這個提議,以致此後百年西夏數十度寇邊,軍民死傷無數,實乃真宗趙恆一大失誤。
子不類父,曹俁十五六歲的模樣,聽聞自己說他不像曹瑋親子,已是快哭出來。
劉惟伊正言道“曹大人半生戎馬,實乃我大宋不可或缺之帥才,曹家又累世將門,曹公子以後需謹言慎行,請回吧!”
曹俁這才收拾了傷春悲秋的心情,“我可以走?”
“曹公子若是舍不得走,留下也可以。”
曹俁已是恢復了神氣“我走,現在就走,以後會來的,碧雲樓的歌舞,冠絕天下,劉大人後會有期。”
看著曹俁歡快的背影,劉惟伊加了句“把你的陳情書也帶走!”,不知道這小子回家會不會挨揍。
劉惟伊拿著手中少年們重新寫過的陳情書,果然詳細了很多,抖抖手裡的陳情書,“今日沒出亂子,是你們的幸運,我手裡拿著的這些陳情書,是你們所欠之債,三日內你們的父母若是不還債,那我們禦史台見!諸位在碧雲樓待這麽久,每位留下一貫的茶水錢,就滾吧!”
“什麽?錢被相國寺和尚勸捐了?那和我有什麽關系?隨從不用給,但諸位要是敢吃碧雲樓的霸王餐,必然百倍奉還!沒錢把玉佩啊什麽的留下明日來贖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