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路內侍先對藍繼宗行禮,然後在旁邊介紹道,“這是入內都知藍大人!”
“貧僧謝過藍大人。”
知道藍繼宗有話要說,幾個內侍遠遠的跟在後面。
“老夫侍候太祖太宗和陛下三代帝王,陛下繼位之初英姿勃發,雖曾受挫亦有明君之相,隻是後來沉迷於縹緲之道,幸有皇后娘娘協從政事,若不是前年蝗蟲過境驚醒陛下,恐還在求神佛之道。十幾年來滿朝文武,無一人指出世間並無仙佛神鬼箴言皆不可信,小法師今日卻說了,當得起老夫一送”
“也是陛下驚醒,貧僧隻是恰逢其時。”
劉惟伊連忙謙虛,侍候三代?原來是最大的太監,這年頭太監比大臣更有節氣,以前隻是知道北宋太監比較能打。
“初聞小法師之事時,還以為是相國寺耐不住寂寞,神仙不行,就把佛祖擺出來取悅陛下,現在看來小法師不是佛,勝於佛。”
“藍大人謬讚,貧僧並沒受戒也無度牒,正準備還俗。”
“為何?”
“盛世乾坤,誰願獨守青燈?”
藍繼宗目送劉惟伊步出東華門,盛世乾坤,以後得看你們年輕人的。
隻是目送?我去,來的時候車廂嚴嚴實實的,根本沒路記,一路問回去嗎?
劉惟伊憤憤不平,竟然隻接不送!會不會根本就沒想過我能回去?
“師叔,”還好智廣等在了東華門外。
“給師叔買兩包點心”
劉惟伊說道,拍馬那麽久,都沒有留吃飯也無茶水,功夫還是不到家啊!
不過皇宮門口怎麽會這麽熱鬧,不應該是安靜肅穆的嗎?
劉惟伊放眼望去,馬行街兩邊基本看不見院牆,全是臨街開門設店,一層店面基本都是衣物藥鋪之類,二層甚至三層臨街的不是酒樓就是茶樓會館,此時正午已過,戶戶門開熱火朝天。
街上的男子大多以深色圓領袍衫為主,人人有帽或是襆頭,還有人以面紗遮面,反倒是女子發式大多都是以高髻為主,簪插為飾,上衣為短衫或是抹胸,身著胸下高裙帶細褶,裙長及腳,外面再加上一件及臀或是及膝的褙子,看上去有前有後,線條柔和分明。
“宮門前,怎麽會這麽熱鬧?”
“這算是側門,朝臣上朝,宮中采購都走東華門,加上接送自家大人上下朝的隨從下人,都會等著自家大人出來,在這片侯著,所以比較繁華,陛下出行就走宣德門,那邊有禦道,旁人是不能走的?”
“這皇城下,就是不一樣啊,連藥鋪都這麽多。”
劉惟伊感慨著,智廣卻是又買了頂襆頭過來。
“師叔,你還是把帽子帶上吧?”
“你難道要帶師叔去什麽不好的地方?”
“不是,師叔你這樣每間店都進去看看,店家會以為你是化緣的。”
“鵝烤,我說呢,怎麽店家眼神那麽嫌棄,以為我去化緣的,這店家也太沒眼力了吧,誰化緣去藥店?智廣啊,你為何早不提醒?”
“不知道師叔每家店鋪都會進去看一眼,現在西邊就是五寺三監,再往西就是禦道,東面就是潘樓街,許多異域奇珍異寶都有的賣,活的死的都有,不過這個時辰應該是吃食居多,一早一晚書畫玩物居多,白天大多是賣吃食和野味的。”
劉惟伊一路走一路觀賞,坊間主道可是有五六十米寬,滿眼俱是新鮮倒也不覺得累。
“咦,這的人,好像比潘樓人多啊,
景色也分外雅致,景好,人也好。” 轉了半天,劉惟伊還是覺得這地方更適合自己的審美。
“這是小甜水巷,夜間人會更多,因為有很多勾欄瓦舍和伎館,再往前就是我大相國寺。”
劉惟伊尋思,小甜水巷離相國寺這麽近,這到底是因為香客多還是和尚多?遺憾的是聽不見,相公,要不要進來玩玩!
第一次正眼看大相國寺,劉惟伊已無驚喜,因先入目的是資聖閣,見過資聖閣的奇峻雄偉莊麗,再看一脈相承的其它建築必是索然無味。
劉惟伊對寺內的佛像壁畫毫無興趣,看的最多的就是建築本身,鬥懟⒅⒘骸⒎砷埽庹廡┎攀侵泄ㄖ幕墓灞Α
資聖閣上不去,劉惟伊上了東塔院的普滿塔,居高臨下看去,整個相國寺殿宇重重,院落空間時寬時窄,隨建築錯落而變幻,殿台樓閣,相映生輝。
天近黃昏,劉惟伊轉的腿有點酸,想看的已經看了,歷朝歷代,除了皇宮,建築水平最高的就屬寺廟和道觀,宋代廡殿頂、歇山頂隻能用於宮殿寺廟,官民住宅隻能用懸山頂。殿堂構架也僅用於宮殿寺廟,而衙門官民住宅隻能用廳堂構架。
宗教建築不事生產的僧人道士可住,普通人納糧納稅不能入住,這才是最悲哀的地方!
劉惟伊想要回西藏經閣院休息一會,慧仁等候已久,“恭喜師弟載譽而歸。”
“說不上順利,有驚無險,不過卻是用師弟我的傳家之寶給師兄討了副字。”
劉惟伊自懷內拿出卷軸遞給了慧仁。
“扶危濟困方顯我佛慈悲,師弟費心了,宮裡已來了旨意,說會讓皇城司和開封府協從。”
“盡量寺內解決,以後若是想向信眾募捐行善,也不能讓信眾對我寺失去信心。”
“師弟能這樣想,師兄就放心了。”
慧仁松了一口氣,就怕劉惟伊年輕氣盛,鬧的不可收拾。
“打鐵還需自身硬,要整頓寺務,得讓人無話可說才事半功倍,師兄你有沒有在外養妻生子之類的?”
慧仁哭笑不得,“我已經六十有三了,從哪來的妻子?記事起就在相國寺長大,師父說我父母是在相國寺避難,因病雙雙離世,師父見我可憐,自己每天省出兩碗稀粥給我,見我吃的香甜便留了下來。幸好太祖開國以後對相國寺多有恩賜,才能順利長成,說是六十有三,究竟多大也說不準。”
慧仁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繼續說道:“其實我每月俸祿也有百余貫,但基本上都補貼在寺內僧侶的問藥和喪葬費用上,就是因為如此,陛下見我雖然平庸仍讓我擔任住持,眼睜睜看著相國寺由興旺漸至沉淪。我隻能勉強維持無力改變,師弟的到來,讓我看到一絲良機,如今看來即便不是佛祖顯靈也必是佛祖保佑,今日過後,整個東京城必將流傳,雷震東京城佛臨相國寺的典故,大相國寺必能在師弟手裡發揚光大。”
“師兄你這是殺人不見血,這話要是說陛下和皇后,人人稱頌,要是說我一個無根腳的人,你信不信馬上有人上書殺了我這妖僧,國之將亡必有妖孽啊!”
劉惟伊來回踱步,焦躁不安,剛出虎口又入狼窩,怕就怕那劉娥順應朝議,不殺自己也是囚禁終生。
“已經傳出來了,師兄?”
“午後是有貴人要求師弟詠經賜福,我已婉拒,說師弟進宮了。”
“還好今日皇后娘娘已知我十八代單傳,準我還俗並賜字靖康,真要傳出佛祖駕臨之事,怕是也擋不住非議,如今師弟我隻有犧牲一下清白了。”
“清白?”
“夜宿秦樓楚館!”
“沒那麽嚴重吧?”
“有,除非我死,就算我不死,我是佛祖臨世,萬一黃河泛濫,要我治河,我治不好,說陛下有恙,讓我去治病,我還是治不好,你說我是該活還是該死?看來要快刀斬亂麻, 寺內誰的問題大,誰的問題多,師兄大致應該知道吧?”
“大概知道,不過有些人不好動,例如慧能就是王欽若母親娘家那邊的親戚,很多想走王欽若門路,相府不好進,都是來找慧能送禮送錢,然後慧能再把錢用菜糧掩飾運進王宅,所以王欽這些年在東京城內聲譽還是不錯的。”
“王欽若?”
“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當朝宰執啊,天書,封禪,玉清昭應宮俱是因他而起,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會做假拍馬,最大的功績就是主持修訂冊府元龜。
不管了,反正王欽若去相對丁謂有好處,先去找他。
“師兄見丁謂方便嗎?”
“現在?”
“隻能是現在。”
“現在不行,和他沒那麽親近。”
“那師兄現在就準備晚上的大議,各院住持都請來,人越多越好,一錘定音,我現在去見丁謂。”
劉惟伊出了廂房,正準備叫智廣引路,卻看見楊文廣領著眾禁衛仍然在院內,隻是扭頭側臉想要避開他視線。
我有那麽可怕?你越是想跑越是要叫你,“楊文廣過來。”
楊文廣暗暗叫苦,家裡的下人剛來交代:夫人說今日城內流言有佛祖降臨相國寺,恐有不祥,讓他遠離那小法師慧衍,這就找上來了。
劉惟伊想到自己貿然去見一國副相,肯定不容易,想來想去想到劉娥讓他有事找劉美,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見丁謂應該問題。
“我要見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劉美,文廣知道他宅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