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禧四年六月二十七日。
前定難軍節度使李繼筠之子、李繼捧之侄、拓跋德昌走投無路之際率部請降。
劉惟伊在得知李繼捧和李繼遷這一對五代以外、同族兄弟之間的恩怨後禮待拓跋德昌。
拓跋德昌雖然拘謹萬分,卻已有掏心掏肺之意向劉惟伊示警。
“勒浪部在綏州有近兩萬人,大首領馬尾可能會行詐降之舉,還請天使小心!”
不管綏州拓跋部與勒浪部究竟有何恩怨,既然拓跋德昌敢明說,詐降一事近乎肯定。
劉惟伊當即召來奉節軍都虞候路福貴持監軍使銅符、連夜前往曹瑋部、韓守英部示警。
“無論此事是否發生,平夏軍都會承拓跋大人直言之情。既然今夜有變,拓跋部整軍就刻不容緩,請拓跋大人回營整軍,人、馬器械必須分開安置,金銀飾除外。若有一鐵一木在手,平夏軍只能行屠戮之事。”
拓跋德昌連聲稱是後,劉惟伊當即命令監軍司、點對機密文字種司、空頭口誥司、三司合一分成十隊,前往各軍傳令,平夏軍各部必須與拓跋部保持兩裡距離,等待拓跋部整軍待降,擅自挑釁者斬!善待拓跋部遺留各處的老少婦孺,肆意妄為者斬!
拓跋德昌回大營整軍待降時,斷然拒絕劉惟伊帶子女同回的好意。
“老弱婦孺已在拓跋部流竄時散落於各處滯留平夏軍,罪臣實在沒臉帶妻女回去,請天使多加照看。”
一句話不知包含多少血淚,劉惟伊默然無語。
入夜後拓跋部七千多匹戰馬、駑馬被牽至雁形陣後方,陣前數聲鉦響後,平夏軍撤去迎戰狀態,原地休整,廂軍於陣後埋鍋造飯。
半個時辰後,拓跋部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弓箭連枝全部送入平夏軍軍營。
劉惟伊下令先供拓跋部降軍飲食,米飯、肉湯管夠。
劉渙滿臉震驚,“大人可是準備殺降?”
孔志眼前直冒金星,五千青壯全沒、誰都好不了。
“一天吃三頓飯,還不明白吃飽喝足後懶得動彈?就算拓跋部已降,天色昏黑適合入營整軍?”
劉惟伊一臉嫌棄的看著劉渙,還千古名臣?不會是認錯人了吧?“你爹是不是劉文質?”
劉渙隻得學楊文廣掩面而走。
拓跋部五千青壯自廢武功交出戰馬、棄械卸甲,六萬平夏軍將其團團圍住。
劉惟伊徹底放下心來,蕭盡忠領兩萬步軍沿黃河連夜北進,支援葭蘆方向的韓守英部、曹瑋部,神衛水軍三艘車船沿岸邊緩緩航行側衛蕭盡忠右翼。
黃河東岸的李防又是高興又是失落,拓跋德昌就這樣降了,王欽若閉著眼睛都能重回政事堂。
“高大人知道綏州拓跋部早有降意?”
高繼升點點頭,滿臉同情之色,“拓跋德昌有向石州請降之意,下官沒敢讓使者渡河,就算平夏軍不介意,石州、隰州也無力養活拓跋部六萬人。”
“四十萬平夏軍在群山之中滯留了一個半月,想必橫山已無羌寨。曹大人橫在銀州,劉大人直擊綏州,拓跋德昌若是不能逃回葭蘆,只有死和降兩條路,能活著誰願意死?”
“陝西路六戰皆以大勝告捷,有一點很奇怪,平夏軍從來不在戰前勸降。其實綏州拓跋部只需要曹大人一封信便可平定,拓跋德昌之所以沒有提前撤離恐怕也有歸順之意。”
黃河西岸五裡長的火龍令李防心馳神往,要是亮在東岸他也能進政事堂!
“難怪高家興旺,高大人謹慎的有道理,拓跋德昌就算向本官請降,本官也不敢受。”
“曹瑋、劉惟伊這對翁婿堵著橫山東西兩面,四十萬大軍將橫山犁了四個來回,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喪命。李相公因為諫言平夏軍橫山濫殺,已惹陛下、娘娘反感,西北戰事結束後肯定會出任地方。平夏軍未嘗敗績之前,誰也動搖不了曹瑋、劉惟伊這對翁婿的領軍之位。”
“禁軍、廂軍十五年未經戰事,曹瑋存了練兵之意。至於拓跋德昌,就算他逃回夏州又能怎樣?李德明只會拿他族人去耗平夏軍。”
高繼升遠眺黃河西岸火龍,不解漸增,“夜間行軍實乃軍中大忌,也不知葭蘆有何大事發生,明日要不要去看看?”
李防指著渡口兩邊夜觀綏州戰事的石州百姓說道,“本官能去、高大人不能,這些人明日過河被抓進降兵營,就要不回來了。”
高繼升頓時一臉愁苦,鄉裡鄉親還真不好動手嚴懲,要不就送他們過去做幾年苦力?
平夏軍大營燈火徹夜通明,全軍半數輪休、半數警戒待命,防拓跋部異動。
綏州大局已定,探馬、信使夜深後更加活躍,各地軍情逐漸匯總中軍大營。
文書、機宜、參謀將各種文書匯總後歸類建檔,分別轉交給文字開拆發印司、發兵符契司、點對機密文字種司、禦前封印物色司。
四司破解、勘驗後交由劉惟伊審讀、批閱、回復。
詔書、敕令、急腳遞直送監軍使主帳。
劉惟伊先看軍情急報,這才知道曹瑋、韓守英具體動向。
黨項銀州城破後,鄧守恩部回師神堆寨駐守長城隘口,郜正隆部直逼米脂寨。
曹瑋親率主力於三更兵進葭蘆,天明後兩萬騎軍先行、未時初趕到葭蘆河,直接將十裡之外的拓跋部、勒浪部近八萬人嚇了回去。
拓跋德昌同馬尾大吵一架後,拓跋部、勒浪部分道揚鑣。
馬尾嫌棄拓跋部老弱婦孺太多,行詐降之事變數太大。都是年輕氣盛惹的禍,自從他坑了韓德威,再也無人敢信勒浪部,只能一條路走到黑。於是馬尾領著勒浪部直奔米脂,意圖匯合米脂黨項守軍強渡無定河,逃入橫山山脈至少能多活兩個月,說不定那時候李德明已經奪回定難五州。
拓跋德昌隻想投降,五萬多族人若是詐降,結果只能是身死族滅,定難軍節度使李光睿這一脈就算絕嗣了。雖然千裡之外他還有個侄兒叫趙從吉,畢竟姓趙而非拓跋。於是拓跋德昌領著拓跋部沿著黃河南撤,他的本意是想找同為黨項族人的石隰緣邊都巡檢使高繼升歸宋。
這麽大一個功勞送給高家,想必石州、隰州肯定能容下六萬拓跋部族人。
可是趙恆嚴禁各地守臣出防區半步,高繼升身為降臣之後又是羌人一支更加忌諱此事,更何況平夏軍數場大勝後戰意高昂、士氣如虹,他這種疑似搶功的行為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泅渡黃河的拓跋使者便被高家射了回去,數次都是這樣,拓跋德昌已經明白高繼升恐怕沒膽子收留他。好在高家尚有同情之心,箭驅使者的同時不停喊著,“操、操、操!”
拓跋德昌知道高繼升並無惡意只是提醒他該向曹瑋請降。
拓跋部再度改變行軍方向,北進不到兩裡,韓守英就領著兩萬馬軍追了上來。
拓跋部探馬發現身為右翼先鋒的西軍之後,不再隱藏身影策馬狂奔向拓跋德昌示警。
光頭西軍早已在橫山臭名昭著,身為羌人對待同胞比漢人更加凶狠。
韓守英防的是無定河,泅渡無定河的人有很多,泅渡黃河的能有幾個?更何況黃河東岸還有石州高家守著,無非是換個人請降。
他韓守英曾知麟府路軍馬事,真有人搶渡黃河,就當是照顧老友下屬。但無定河絕不能過!不能將希望完全寄托在橫山守軍身上。被人罵了半個月,若是兩萬勒浪部強渡無定河深入橫山,前功盡棄!
韓守英親率平夏軍追擊勒浪部, 遣郭廝敦、折遇將也率西軍驅逐拓跋部,絕不能如拓跋部所願,必須讓其改變行軍方向。
折遇將也領白狼軍繞至拓跋部前方、郭廝敦領天狼軍遊走於拓跋部右方,用意很明顯拓跋部只有兩條路能走,一是跳河、二是南撤。
本想請降的拓跋德昌當機立斷,留下兩萬老弱遲滯西軍攻勢,領著青壯掉頭南逃,不願、也不敢向西軍請降。
劉惟伊嚴禁此戰斬殺婦孺,石元孫、高繼宣唯恐西軍控制不住殺意,連累他倆被編入敢死隊,各自在兩側陣前怒吼軍規,“主動傷及婦孺者死!”
拓跋部身為黨項八部王族,統治定難五州幾百年,更何況是兩萬老弱婦孺?
本就舉不起屠刀的郭廝敦、折遇將也就坡下驢,還裝出一副心有不甘的模樣,讓高繼宣、石元孫欠一個大大的人情。
“身處婦孺五步以內者斬!”
西軍將士紛紛拉開與拓跋部婦孺的距離,看著滿地老弱束手無策。
高繼先仗著嗓門大怒吼,“席地而坐,起身者殺無赦!”
天狼軍繼續南追,五裡後又是一地老弱婦孺圍著幼兒哭泣不止。
拓跋德昌見西軍並無殺意,徹底拋下老弱,領著五千精壯繼續南行,他們活著老弱婦孺才有希望活著。
郭廝敦滿臉鐵青,令人將兩面旗幟一前一後插在婦孺聚集地,領軍北撤。
折遇將也有樣學樣,留下兩面旗幟標明此地婦孺已歸西軍所有。
五千西軍直奔米脂,準備將一肚子怨氣發泄到勒浪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