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禧四年五月十七日,平夏軍兵圍龍州,夏邊白日千裡烽煙。
是夜,龍州堡熄滅烽煙再點烽火,每三十裡一座的烽火台徹夜照亮近兩千裡的月空,東至榆林、西至皋蘭,猶如點點星光掛在群山之顛、長城之上。
宋夏軍民屏息以待,誰勝誰負。
五月十八日清晨,劉惟伊再登老虎山時坡道已成台階,山頂上熱火朝天再也看不見一樹一木。
“大人盡管放心,午時前拋石車肯定能上山頂!”吳詡拍著胸口保證。
“我是上來看夏軍怎麽突圍的,與吳大人無關,你辦事我放心。”
吳詡聞言連眼睛都找不著在哪,更加賣力,恨不得逼廂軍把敲不碎的石頭吞下去。
辰時末,種世衡親自督導兩千廂軍、三百多名降兵在龍州城北開岩掘堤。
龍州堡內,嵬悉從則不再理事只是一心向佛,折遇將也只能咬牙硬上。
六名夏軍頂著戰車慢慢軋過南門小道,宋軍一箭未放直接用攻城木將戰車撞進懸崖。
張誠哭喪著臉,“此舉不可行,我們本來就處於守勢,真衝開拒馬也是白白送命。”
“那就讓他們來攻!”折遇將也再次發狠令人將南門大開,以此羞辱宋軍。
回應他的是三弓八牛弩,一隻踏橛箭直接穿過南門,將守門的夏兵死死的釘在裡牆之上。
折遇將也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令人將南門再次關上。
張誠撫手讚道,“大人高明,這樣便試出三弓八牛弩射程,下官望塵莫及。”
折遇將也強製鎮定,“以剛才的情形來看,三弓八牛弩射程至少有兩裡!”
張誠瞬間毛骨悚然,“老虎山被宋人削平,是準備放三弓八牛弩?”
“說不定是投石車。”
折遇將也看著東面的老虎山,目光深邃,“宋人這次不宣而戰也就算了,陣前竟然沒人喊話,張都知覺不覺得有點奇怪?”
張誠聞弦知雅意,“我大夏也是禮儀之邦,不能任由上國失禮,下官派人去問問怎麽回事?”
折遇將也威嚴的點了點頭,“再看看,等到傍晚再說。”
張誠見兩人心意相通,說話也就沒了顧忌,“真沒想到,本為天險之地卻成為自困之所,退後一步都做不到,若是夜間以垂索自上而下,大人覺得可行嗎?”
“誰先跑?嵬悉從則?如果他跑了,去大王面前說我倆延誤軍機意圖從賊怎麽辦?跑和毀糧的結局一樣,說不定還會被釘在懸崖絕壁上,成就千古笑柄,難啊!”
午後,老虎山上的兩輛投石車組裝完畢,數次投射校準後開始發威,二十斤重的石塊,居高臨下砸向龍州堡。
折遇將也在南門布下重兵,帶領城內大小官員到西城牆暫避。
龍州堡內居民紛紛效仿,眾人也看見了宋軍兩三千人在雲岩河上遊的坡岸辛苦勞作,旁邊插著夏軍的軍旗。
人群之中漸漸哭聲四起,張誠想要上前喝止,被折遇將也一把拉住,“由他們去吧,今天或許能挺過去,明天肯定不行。看看有沒有援軍,昨日上午傳的烽煙,橫山、洪州方向若有援軍,今日不來以後來了也是白來,糧草二十萬石扔進雲岩河也能斷流。”
五月十八日午時初,平夏軍楊超部五千騎在蘆河沿岸狙擊橫山夏軍來援龍州,示警主營後且戰且退。
周文質出營布陣前請劉惟伊賜陣圖。
“本使說過不乾預陣前指揮,陛下也允許此次平夏之戰自選陣圖,周鈐轄只須記住一件事,誰都不是地裡長出來的,你敢拿廂軍去耗夏軍的銳氣,本使也不介意拿你祭旗。”
未時中,楊超領五千馬軍回營。
夏軍尾隨而來,遠遠的在軍陣外徘徊,見宋軍隻守不出,膽子也慢慢大了起來,縱馬快進至宋營兩百步外,箭出即返。
宋軍仍然無人理會,只是默默看著夏軍來回遠竄挑釁。
夏軍越聚越多,離宋營兩裡外漸漸散亂成軍,偵騎四出向西南而去,小半個時辰後探馬回營,夏軍後軍突然掉頭變為前軍,緩慢朝東退去。
宋軍左右虞侯軍隨即出陣,以兩裡之地為限,遠遠綴著撤退的夏軍。
天禧四年五月十八日申時中,知平夏軍曹瑋領三萬馬步軍自宋境禦謀寨、蘆移堡翻山而出截斷夏軍退路。
龍州城下的周文質、楊超部同時出擊,緊綴橫山方向來援龍州的夏軍,不讓其有機會泅渡蘆河。
是日,萬余名橫山夏軍被隔成三段,平夏軍以五倍兵力橫掃夏軍於蘆河東岸,三千余名夏軍棄鐵甲、兵器、坐騎涉水西渡蘆河逃出生天,七千夏軍非死即降。
是日,平夏軍韓守英率馬軍一萬五千人於龍州城西二十裡處擊潰橫山夏軍經由長城來援的橫山步跋子三千人,奪的西北長城入口。
夏守英所部擊潰橫山至長城來援後,耀武揚威於蘆河東岸,夏洪州方向援軍隔著蘆河來回徘徊不前,於黃昏時分退向洪州。
龍州堡內,折遇將也看著南門小道屍橫遍野,熱淚長垂,“是龍州害了橫山眾軍,宋軍圍而不攻專為伏擊來援。”
“不能讓我大夏忠勇再踏陷阱,還請大人早做決斷!”張誠目含虎淚,恨不得以身替死。
折遇將也長歎一聲,“為了龍州婦孺、為了城外來援將士,你我二人背負些許汙名又有何妨?”
“還得去勸勸監軍大人。”
“你我同去,嵬悉從則一定會深明大義!”
折遇將也、張誠領數百親兵前往嵬悉從則住處勸諫,行至中途南門守將遣人急報,嵬悉從則已至南門遣親信前往宋營交涉。
折遇將也大怒,“嵬悉從則身為王族竟敢擅自自乞降,你我二人當為大王盡心守土!”
黃昏時分,龍州請降兩派對峙於龍州堡南門。
嵬悉從則得意洋洋的看著折遇將也和張誠,“別以為本使不知道你們兩個人的心思,鬼鬼祟祟的去本使住處所為何事?”
折遇將也語氣冰冷,“聽說監軍大人被宋軍投石所傷,特地前去探望,未曾想監軍大人活蹦亂跳意圖降宋!”
嵬悉從則熱淚盈眶披肝瀝膽的朝著左右夏軍動情說道, “龍州若不降宋,繼續看橫山諸地來援,自踏陷阱?他們是我大夏好男兒,本使身為李氏王族豈能看他們白白送死?”
張誠連忙勸解,“兩位大人當已大事為重,都是心系軍民何須分的那麽清楚,相忍為國。”
折遇將也、嵬悉從則對視一眼各自扭頭再不言語,看著南門小道靜待結果。
龍州乞降,老虎山的投石車也安靜下來,誰都不想重新建造一座破城。
天色將黑未黑時,夏使自南門小道返回龍州堡,剛想走到嵬悉從則耳邊細說結果,便被折遇將也持弓相指,“大聲說出來,否則本官再派一次使者。”
使者見嵬悉從則點頭後方才說道,“宋軍不準乞降,但允許起義。”
“起義?”折遇將也一臉狐疑看著使者。
使者吞了吞口水繼續說道,“因王無道殘暴,起義兵伐之撥亂反正,謂之起義。”
折遇將也和張誠面面相覷,此前擔心宋軍誘降,此後又要擔心如擔起義之名會不會被李德明斬盡殺絕。
“起義後,宋國會按時發放俸祿,諸位大人以前是多少以後還是多少,將士亦是如此,婦孺可贈予米糧離開。”
是夜,張誠目送嵬悉從則、折遇將也前往宋營詳議起義事宜,兩人誰也不信誰,只能攜手而去。
是夜子時,平夏軍進駐龍州堡解除夏軍衣甲兵器,龍州軍宣布起義誓討夏王李德明。